他撑着起身,认真向他拱手躬身——这样端正的揖礼,正与朱问与方继道如出一辙。
但一软身瘫坐下就显出不同来,文在兹倚在干草上轻喘笑道:“几句话的交情,裴兄还肯来看看我,古人云‘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诚不我欺。”
裴液弹指给他渡了几道真气,把包子和酒菜摆好在他面前,盘腿坐下:“那天晚上咱们几个人聊吃食,你说的包子我前些天尝到了,确实不错,剩下的没吃到的也买来了一些。”
文在兹怔然:“……当时不过三言两语,你竟记得这样清楚。”
显然有些感动了。
“没,我脑子比较好,有过耳不忘的本事。”裴液当然没把狱友的吃食喜好牢牢记在心里——他只知道明姑娘吃梨,缥青喜欢吃什么都不清楚了,只是刚才要来,才在脑子里往回翻着找了找。
“……哦,那还挺神奇。”文在兹话语都已虚声,露出的腕子清瘦不止一分,但这时面对满席吃食,却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口饮下。
裴液这才认真瞧见,男子是很正气的长相,鼻梁高而端正,嘴唇不厚不薄,两颊不丰不瘦,当时去天理院拜求之人说他是正直敢言之士,正是这副面孔的气质。
唯眉角眼末忽然有处极锋利的上挑,倒确如刀尖一般了。
酒杯教他捏出两个脏印子,文在兹放下酒杯,痛快地、深深地吐出口气。
“我本来想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救你的法子,但瞧来是不大行。”裴液看着他,“你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吗?”
“裴兄能有这份心,已是一等一的侠义了。”文在兹提袖夹口小菜笑道,眼眸疲弱,“我这条命不可救,也不必救。”
“我听说当时刑部早盯上你,当时若能谨慎些好了。”裴液给他斟酒。
“我知道。”文在兹吃着东西,出人意料道。
“嗯?”
“我若不想死,当时就不会进来;而既入这囹圄,就只暂寄这颗头在颈上罢了。”文在兹带着血痕的嘴角淡笑一下,“我在文章中骂他们是老鼠蛆虫,若刑部一看过来,我便偃旗息鼓、东躲西藏,那究竟谁是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