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重归安静。朱祁镇却没有再看奏折,他起身走到巨大的雕花支摘窗前,负手而立,凝视着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黑暗与狂舞的雪花。
烛火将他孤独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思绪如同窗外的风雪,狂乱翻涌:灾民的哀嚎、地方官的欺瞒、瓦剌的书信、朝中的漩涡、诡异的流言……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案头的青铜漏刻,指针无声地滑过子时。
夜深了。
乾清宫巍峨的殿宇,在狂风暴雪中沉默矗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殿内的烛火依旧倔强地燃烧着,直到子时已过三刻(约半夜12点45分),朱祁镇才深深叹了口气,抓起侯宝早已准备好的厚重玄狐皮大氅披上。
“皇爷,夜深雪大,寒气侵骨。要不……去皇后娘娘宫里歇息?”侯宝为他撑着柄巨大的油纸伞,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祁镇没有回答,推开了沉重的殿门,凛冽如刀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扑面而来,激得他精神一振。
他抬步走下玉阶,不顾没及脚踝的积雪,径直走入那片空旷的、被白雪覆盖的广场。
他没有走向后宫的方向,只是沉默地伫立在这天地苍茫的雪幕之中。侯宝不敢多言,只能默默地、尽力地将伞撑在皇帝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暴露在风雪里,很快落满了雪。
一主一仆,就这样在乾清宫的广场上,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卷着雪片在耳畔呼啸。
朱祁镇的目光穿透风雪,望向无尽的虚空,仿佛在审视着他的帝国,审视着这扑朔迷离的棋局。
他在感受这彻骨的严寒,也在感受这帝王之位带来的无边沉重与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渐减弱,狂舞的雪花也变得稀疏、轻柔起来。最终,雪停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白,只有靴子踩在深厚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朱祁镇跺了跺有些冻得僵麻的双脚,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声音有些沙哑:“回吧。”
侯宝如蒙大赦,连忙应道:“是,皇爷。”转身欲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