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提着袍角跨过田垄,靴底碾碎了一颗土坷垃。“父皇,陈卿的新数字……”
“急什么。”朱元璋用锄头尖挑起条蚯蚓,黑褐色的虫体在霞光中扭动,“先看看这垄地——左边板结得像户部的旧账本,右边松软得能掐出水来。”他忽然转身,锄柄不偏不倚点在陈寒胸前,“你小子说说,哪边能长出好菜?”
陈寒官服上顿时多了个泥印子。他顺着锄柄望去,只见左侧菜畦的泥土龟裂发白,几株蔫头耷脑的韭菜活像户部老吏的胡子;右侧的土壤却蓬松湿润,嫩绿的菜苗间还蹦跶着几只蚯蚓。
“儿臣明白了。”朱标突然蹲下,抓起两把土在掌心揉搓,“左边的土三十年没深翻过,右边的每季都轮作新肥——就像新旧数字交替使用。”
朱元璋的锄头“咚”地杵进地里,惊飞了菜畦边的麻雀。“当年空印案为啥出的?不就是因为账册上的土太硬,让人钻了空子?”他鞋底碾着土块,裂纹里露出早年间埋下的豆渣肥,“咱发明大写数字那会儿,就像往板结的地里撒石灰——管用是管用,可撒多了反倒烧苗。”
晚风送来厨房熬猪油的香气,陈寒看见老皇帝挽起的裤脚上沾着菜叶碎末。这个曾用铁血手段整顿吏治的帝王,此刻弯腰掐断一根发黄的韭叶,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婴儿擦脸。
“陈小子,你过来。”朱元璋突然招手,锄头尖在菜畦边划出歪扭的“叁”字,“当年户部有个书吏,在‘壹’字上添笔改成‘拾’,贪了九石军粮。”粗糙的指腹抹平字迹,又画了个“3”,“要是换成这鬼画符,他得把半道弯钩都描一遍——你当咱真不懂算学?”
御河对岸传来织女们的笑声,她们正在采收代金券废料培育的靛蓝草。朱元璋眯眼望着那些穿梭的身影,忽然从怀里掏出块帕子——靛青布面上用金线绣着“洪武”二字,针脚细密如新式账册的数字排列。
“标儿,还记得你娘当年怎么教宫女们记账的?”老皇帝抖开帕子,内层密密麻麻记着“三斤二两”“柒钱五分”之类的字样,“她总说‘数无正形,能防奸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