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美好,使苏轼情不自禁地想道:“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一时既然都还做不到,则站在杭州,聊为中隐,实也不坏。”近一年来,苏轼的心情,从未有如今日这样畅快,湖风为他吹凉热躁,湖水为他洗尽烦忧,他高唱道:
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通判有巡视辖属各县的职责。七月初,正是铄石流金的酷热天气,苏轼出城坐船到余杭县去,夜宿法喜寺后的绿野堂。次日,从余杭转到临安的净土寺,时已正午,又热又饿,来不及参禅,先要忙着吃饭,饭后好好睡了一个午觉,诗曰:“鸡鸣发余杭,到寺已亭午。参禅固未暇,饱食良先务。平生睡不足,急扫清风宇。……”苏轼从来不说装模作样的话,读这首诗,如见大热天里,一个饥渴的行路之人,跑进庙里来,求食求饮的急迫,每个人都会有过同样的经验,他和我们一样。
从净土寺步行到钱武肃王所建造的功臣寺去玩,不论庙貌如何金碧辉煌,他只觉得人间的荣华,隔世就归消歇,只有那盏长明灯,孤照深殿而已。
次往临安县西五十里,天目东北峰之径山,他只觉得天地那么辽阔,有生之伦既然同在一个天地的覆载之内,为何要自相残害。他在诗中说了一句真心话:“近来愈觉世路隘,每到宽处差安便。”从径山归来,自觉心情宽舒得多,所以又说:“我行得所嗜,十日忘家室。”
既回杭州,兴犹未尽,也不立刻回家,住到望湖楼去,邀观察推官吕穆仲来同游夜湖。穆仲是吕蒙正的孙子,苏轼的诗友,不巧他因事未能应约,苏轼就独自一人,坐上小艇,夜泛西湖。是日只有半月,须从三更看起,苏轼就三更、四更地细细欣赏夜湖之美,直到东方大白,才回上岸来。《夜泛西湖五绝》录三:
三更向阑月渐垂,欲落未落景特奇。
明朝人事谁料得,看到苍龙西没时。
苍龙已没牛斗横,东方芒角升长庚。
渔人收筒及未晓,船过惟有菰蒲声。
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
渐见灯明出远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前人论诗者,说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