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一生,热爱朋友,所以即使身陷这等景况,生活还不寂寞。
传闻程之才将于三月初到达惠州,苏轼叫儿子过作代表,往迎江上。之才抵惠之翌日,就到嘉祐寺来看他,馈遗甚厚。
他们两人,本是眉县同乡,两代姻亲,所以原是情同手足的朋友,交识彼此成长的环境,互相了解少年时代的梦想,熟识两家三代以内的亲长和平辈的兄弟姊妹……这些关系,在年轻闯荡江湖的时候,并不觉得重要,但时至今日,两人都经历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奔走过东西南北的行脚,眼见无数人事沧桑的变幻,身经世路不断的坎坷和患难,青春作别,白首重逢,一旦执手于离乡万里的岭南,谁能不为这一片骨肉亲情所激动,感到彼此血肉相连的关切。
所以这中表兄弟二人,在嘉祐寺里对坐下来,就情不自禁地诉说阔别以来的各家情况。久违的乡情,变迁的亲故,在甚多唏嘘嗟叹之间,心理上的隔阂逐渐消融,迷茫的宿嫌,早如隔世,消失得无影无踪。苏轼诗说:“世间谁似老兄弟,笃爱不复相疵瑕。”章惇辈的阴谋,完全落了空。
之才讲起他的曾祖父程仁霸,仗义欲平一件盗案的冤狱,因果报应的故事,求苏轼作记。轼以陶潜曾作外祖父孟嘉传为例,撰书《外曾祖程公逸事》。
翌日,苏轼亲往三司行衙,回拜程之才,会于合江楼。之才知道苏轼初来时,曾寓此处,便嘱咐有司,待他去后,请苏轼仍然还居此楼。所以,之才离去后的三月十九日,苏轼从嘉祐寺又回到合江楼来住了。
知惠州事的詹范,也是一个诗写得很好、文人气质很重而不大会做官的人,对于苏轼的敬礼和亲切,不减当年黄州太守徐大受。苏轼谪居黄州时,每年重九,君猷一定置酒名胜处,邀请这位失意的谪官同度佳节,现在惠州的詹器之亦然如此。
绍圣二年(1095)上元夜,詹太守带了厨子和酒菜到嘉祐寺来,陪他过节。苏轼饮酒薄醉,回想即此最近三年的上元之夜,他个人的景况也年复不同,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不禁有无限的感慨。作《上元夜》诗曰:
前年侍玉辇,端门万枝灯。
璧月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