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天涯的老人,以此知识精神的力量,突破眼前的悲哀————“茫茫太仓中,一米谁雌雄?幽怀忽破散,咏啸来天风。”
继作《次前韵寄子由》诗,则又不免身世之悲,如曰:“我少即多难,邅回一生中。百年不易满,寸寸弯强弓。老矣复何言,荣辱今两空。泥洹尚一路,所向余皆穷。……”苏轼遭际至此,而年力就衰,悲欢皆尽,只觉得全身彻骨的疲倦。所以李太白说:“百年苦易满。”而他却说:“百年不易满。”晚年生命中,不意还有这么一段坎坷的窄路,但是他认为若能跳出现实世界观念的局限,能以“不归为归”,倒也未必没有天人相胜的出路————勉强保持着他那苍凉的乐观。
七月初二,到了昌化军贬所。昌化,古儋耳城,唐改昌化郡;宋熙宁六年,废为昌化军,治宜伦县。这是一个“非人所居”,中原人士所谓十去九不还的绝地。《儋县志》说:“盖地极炎热,而海风甚寒。山中多雨多雾,林木阴翳。燥湿之气不能远蒸而为云,停而为水,莫不有毒。”又曰:“风之寒者,侵入肌窍;气之浊者,吸入口鼻;水之毒者,灌于胸腹肺腑。其不死者几希矣。”所以苏轼进上谢表说:
并鬼门而东骛,浮瘴海以南迁。生无还朝,死有余责。……臣孤老无托,瘴疠交攻。子孙恸哭于江边,已为死别;魑魅逢迎于海上,宁许生还。……
登岸之初,作简谢雷守张逢派人送他渡海。到昌化后,再致书言:
海南风气与治下略相似,至于食物人烟,萧条之甚,去海康远矣。到后杜门默坐,喧寂一致。蒙差人津送,极得力,感感!
经此长途跋涉,苏轼病了好一阵子,故又一书说:
某到此数卧病,今幸少间。久逃空谷,日就灰槁而已。
这都是初到贬所时的情境。
在昌化这个地方,苏轼没有一个熟识的人,只好租借数椽官屋,聊蔽风雨。因为居处破败敝陋,所以也曾梦归惠州的白鹤山居,作了《和陶还旧居》诗,在这陌生地方,过着杜门默坐的日子。诚如《夜梦》诗题所说:“至儋州十余日矣,淡然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