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教练迟到了。”孩子们从观察窗里探出脑袋,绷带间漏出零星的笑声。他们是被坍塌楼层压碎下肢的商场导购的孩子,是困在轮椅上的小美人鱼。此刻,他们盯着马修空空荡荡的裤管吞着口水。
马修突然将蛋糕抛向空中,他义肢敲击地面的节奏陡然加快。金属关节在木地板上刮擦出爵士鼓点的韵律。小芹发现他特意在裤脚上别了一枚褪色的消防队徽章。这个失去右腿的前搜救队员,正在用残肢跳踢踏舞。
“接住彩虹!”男人猛蹬墙壁凌空翻转,义肢弹簧片发出清越的嗡鸣,蛋糕盒在半空绽开,十二张蜡笔画如蝴蝶纷飞。戴颈托的小女孩最先哭出声,她认出自己画的那道紫色虹桥正掠过马修汗湿的额头。
马修用义肢尖端点着地旋转,人造膝关节划出的弧线竟比原生肢体更流畅,当他单腿跪地,张开双臂,三个挂着牵引器的小孩子已不自觉地跟着拍手。小芹的16 mm胶片贪婪吞噬着这个魔幻的时刻。阳光穿过义肢的镂空支架,在地面投下蝴蝶形状的光斑。
“该你们了。”马修嚷道。
他突然扯开裤管卡口,金属假肢“哐当”一声落在惊恐的孩子们你面前。这时护士倒吸着凉气,他抓起义肢当话筒。
“现在它是会唱歌的机械腿。”变声器的电子音哼起《蓝色多瑙河》。冰凉的钛合金贴上小女孩打着石膏的膝盖。
小芹的取景框蒙上雾气,透过泪眼她看到,截肢者残疾的右胯抵着治疗球,轮椅少年们用输液架当钢管,钢钉外固定的腿骨敲击出原始节拍。
窗外的阳光透过色彩斑斓的窗玻璃照射进来,在每个人身上游走,胶片不停地转动,小芹觉得那些光斑是彩虹的细部,是最好的布景。镜头里义肢表面新贴了卡通创可贴。
小芹后来听工作室的人说,有一个孩子,在手术前夜偷偷为残缺的机械骨骼画上了向日葵。
二嫂到纽约后,就先忙着帮小芹拍纪录片,干些打杂的活。小芹觉得二嫂身上真的有山东女子那种质朴,她很能吃苦,从不挑肥拣瘦。她语言不通,只能靠比划,但小芹看不出她为此发愁,相反总看到她在某些误会后羞红着脸,作揖道歉。她想着,二嫂要不就做自己的助手吧,就算没什么角色,总好过去当群众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