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姐去探监的第五年,你没去,柱子在牢里自杀了。”香菱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那天她回来,抱着村口的老槐树哭到天亮。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笑过”
许前进闭上眼,周美丽离开的画面如烙铁般烫在眼皮内侧。她背着褪色的帆布包,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渐行渐远,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化作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黑点。藏在箱底的信笺早已发脆,可那句“别等我了”的字迹依然清晰,每次翻开都像有根刺扎进心脏。
“小和平说,等考上大学,要把这破房子拆了盖楼房。”香菱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她正用龟裂的手指擦拭窗台,雨水顺着指缝滴落在磨损的窗框上,“他还说,等出息了,要把你和美丽姨都接到城里享福”
许前进的喉咙突然像被老树根堵住,酸涩的液体涌上眼眶。窗外的老槐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最后几朵槐花被雨打落,飘进泥水里,转眼没了踪影。记忆突然翻涌,年少时的某个午后,周美丽踮着脚在槐树下替他包扎伤口,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脸上,形成细碎的光斑。那时他们都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永远延续下去。
“睡会儿吧。”香玲替他掖好露出棉絮的被角,煤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皱纹更深了,“小和平说这次模考稳上一本,老师都夸他”
许前进在药香与雨声中沉入梦乡,梦里又回到那个开满槐花的春天。周美丽的笑声清脆如铃,小和平摇摇晃晃地学步,小虎子举着野花追在后面,老族长的烟杆声、柱子的猎枪声、山涧的流水声,都化作轻柔的风,掠过记忆的荒原,却再也吹不散现实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