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纸轻薄柔韧,却毫不洇墨,纤维以云蚕丝绞入,历七道手工锤浆,再经细筛定形、风火并制,乃金陵织造曹氏为宫中御用而秘制的绫面贡纸,一年仅制数百张。
纸上墨迹尚新,笔力洒落潇洒,跃然纸上,分明是谢灵伊那副张扬不羁的字迹。
谢禛指腹轻抚纸面,感觉到那一层独有的微涩——
那是云丝与水绫交织出的脉络,唯江宁织造曹家能成此工。
纸贵,墨香,更显来信者的轻狂任性:写封信,也得用金陵最顶级的纸张,才配她信中夸的那位“宁姑娘”。
谢灵伊,金陵谢府,唯一的一位“二小姐”,她年少时曾负责教习过这孩子,不过谢灵伊天性不学无术,后来便也不教了。
只是字迹她倒是还认得。
谢禛目光略一凝,在“宁时”二字上停了一下。
随后,信纸在她指下展开。
字迹和文风皆是潦草而张扬,谢灵伊总是如此,仿佛写信的同时正端着酒盏,一手抖着扇子,笑嘻嘻地讲着不着边际的闲话。
信中称宁时“奇思妙想、博识超群”,连金陵城最老成的医者的医术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甚至还说她“机巧之理皆通”,与那位天下名匠曹观澜亦是惺惺相惜云云。
句句溢美,字字轻浮,仿佛是在闲说坊间趣事。
谢禛面无表情,捻着信角将整封信一字一句看完。
直到最后一句:
“你自己多留心些,别再亲触病源——你可是我谢家独一份的谢禛,朝堂上那帮盯着你的人,巴不得你出点事呢。”
字迹比前头更潦草了一些,却能看出最后一笔落下时,有轻微的迟疑。
谢禛静默无言。
风停了。
她手指一紧,将那封信折好,重新收入袖中。
副将低声补充:“信封封缄是今春改制的新式图印,信使衣饰也与府内一致,核实无误。”
谢禛低头看了一眼火光映红的尸坑,声音平稳:
“她倒是转性了。”
副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