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盯着书中子母铳的嵌套结构,忽然想起书包里《南明史》的批注:「明之火器,始于模仿,终于守旧。」字迹力透纸背,是他昨夜用狼毫写的。他蹲下身,将铁珠按进裂缝,抬头时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落在火铳发烫的铜身上,瞬间化作水汽。「明日调神机营的佛郎机母铳来,」他的声音被寒风扯得有些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匠人们拆开看,务必弄清楚每道接缝的妙处。再传旨,给废窑厂每人发羊皮护膝——冻坏了铸炮的手,谁来替朕敲开这铁锈般的旧规矩?」
暮色漫过窑厂时,此起彼伏的锤声惊起寒鸦,扑棱棱掠过灰蓝色的天空。朱厚照望着匠人们在炉火中起伏的剪影,他们的手臂在火光中抡成圆弧,铁锤与铜料相击的火星溅在雪地上,宛如撒了一把碎金。他忽然觉得这漫天风雪中的废窑,竟比文华殿的金砖更暖,那些跳动的炉火,分明是匠人们胸腔里烧着的火。
火星溅上他的狐裘,烫出个细小的洞。朱厚照伸手摩挲着破洞,想起方才火铳炸开的裂缝——有些东西,总要先裂开缝隙,光才能照进来。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里,窑厂的炉火仍在熊熊燃烧,将沉沉夜幕烫出一个透亮的窟窿。或许,大明的火器革新,就从这不起眼的裂缝里,从这双被冻红的手掌中,透出了破茧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