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姑娘,该上妆了。」尚衣局女官捧着螺子黛靠近,指尖掠过她耳后的碎发,「娘娘说了,今日要见礼部诸公,妆容需得庄重些。」
王巧儿任由她在面上敷粉,目光却落在镜中自己的锁骨处。那里有块淡褐色胎记,形如松烟墨团,是幼年在陶窑旁被墨汁溅到的痕迹。此刻,女官正用胭脂水粉仔细遮盖它,细腻的笔触让她想起祖父王祯用棉线擦活字的模样——同样的轻柔,同样的专注,只是目的不同。
「慢着。」环佩声由远及近,刘娘娘身着翟衣,赤金炮坠在晨光中如跳动的火焰。她挥手屏退女官,亲自取过螺子黛,在王巧儿眼尾轻轻一勾:「巧儿姑娘这颗泪痣,倒像火铳准星。」
镜中倒影重叠,王巧儿看见刘娘娘腕间的赤金镯子,内侧刻着极小的「工」字火漆印——那是用她改良的铜模铸造的。「谢娘娘谬赞,」她垂眸福身,发间铁锚发簪与刘娘娘的金凤簪相触,发出细碎的响,「民女粗手笨脚,哪及娘娘手巧?」
刘娘娘轻笑,替她插上累丝金凤簪。金凤口衔火铳,尾羽展开如炮管散热纹,与铁锚发簪并立,恰似锚与凤在发间相生相克。「本宫瞧着,巧儿姑娘的手比谁都巧,」她用指尖拨弄王巧儿腕间的烫伤疤,「当年在豹房养活字,这双手能让铜字吸墨;如今铸火器,又能让铅弹穿石。这样的手,不该沾铁屑,该握羊毫。」
王巧儿心中一凛,想起正德元年腊月初二那个雪夜,她在豹房用棉线给铜活字上油,朱厚照指尖触过活字时的温度。此刻刘娘娘的指尖同样温热,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娘娘过奖,」她轻声道,「民女只会做粗活,这羊毫……」
「熟能生巧。」刘娘娘打断她,从妆奁中取出一枚铁锚形银坠,别在她衣襟上,「就像这锚凤纹,初看是凤在上,细看才知锚在底。巧儿姑娘这般聪明,岂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