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湘东回答:“蹬累了,想蹭段儿你们的车。”
作为一名穷人,这是你能占到的少数便宜之一,而一旦既坦然又处心积虑地去占这种便宜,也说明你从困惑阶段转入了适应阶段。这桩误会的解决方案,是城管方面派了一辆小卡车,把杜湘东和他的板儿车、冰柜一起送回了郊县。经过看守所正门,刚好遇到当班的同事们去吃晚饭,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看杜湘东如何智取城管。这时所里的人员构成也发生了巨变:老吴那代从“革命时期”过来的管教纷纷退休,接替上来的都是从警校分过来的大学生,有许多学历比杜湘东还高,正经八百的四年全日制本科毕业。这些年轻人穿着与国际接轨的99式警服,像当年的他一样身材挺拔,面露英气。车停下,两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小伙子绕到后面问:“杜哥,帮您把东西抬上去?”
杜湘东却没答应。他歪着屁股坐在车斗上,朝前方的后视镜里照了一照。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年轻同事们看他的目光是似曾相识的。在哪里见过呢?其实并没有“见”过,那是若干年前自己看待老吴的眼神:虽然亲热,但又不屑、怜悯,同时还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现在,人家也把他当老吴看了,而且在年岁上比老吴还要提前了。微微鼓起的后视镜里映出了一张滑稽变形的脸,两腮深陷,额头皱纹交错,被风吹乱的头发白了三分之一。除了牙齿尚在,他的面貌和做派都在活脱脱地向着老吴那个方向飞奔。
记得老吴退休时,反倒是扬眉吐气的。他在平谷的几间大瓦房喜迎拆迁,又利用老婆家在延庆的种菜大棚开了个采摘园。随着城市的大干快上,地广人稀的郊区冒出了一批土财主,他们举着小旗到国外豪迈地吐痰,他们开着进口汽车盘踞在村口拉黑活儿,他们在床底下藏了大摞现金以至于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