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旋即转身,只见昨日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此刻的他褪去了江边的落魄,身着笔挺的学生制服,领带歪斜地耷拉在胸前,眼眸深处却翻涌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沦暗潮,“他们总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砌墙,把所有裂隙都焊死,把我们折叠得严严实实。”
少年径直走向墙根,伸手轻抚砖缝——李明惊愕地看到,墙体竟如被热油浇灌过的蜡像般,于指腹摩挲处缓缓融化,露出铁门斑驳的原貌,“每个被折叠的少年,都会掌握一两项‘超能力’,这是城市赐予我们的枷锁,也是唯一的出口。”
门后,废弃工厂的陈设已全然不同。巨型金属装置的核心部件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悬浮的透明泡泡,每个泡泡皆是完整的生活场景:老人在下江城的晨雾中吆喝豆浆,妇人在码头晾晒满是补丁的被褥,孩童在吊脚楼的廊下踢毽子,所有的画面都被定格在最琐碎日常的刹那,凝成流光溢彩的琥珀。
“这是记忆泡。”少年拾起一枚欲坠的泡泡,里头的李明正在襁褓中酣睡,年轻的父母满面倦容却温柔地轻抚着他的额头,“每一层重庆,都有自己的记忆库存。可自打‘折叠术’被发明,新记忆覆盖旧记忆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些泡泡就像濒死的萤火虫,随时会熄灭。”
突然,工厂的钢化玻璃穹顶发出刺耳的龟裂声。李明抬头望去,老钟的身影在裂痕蔓延中若隐若现,他手握着与少年相似的画笔,笔尖正源源不断地抽取记忆泡中的光芒,“老东西,还是拗不过技术革新啊。”少年冷哼,“你为了成为新一代修复员,什么都敢卖。”
老钟没有回头,只是将抽取的光注入随身携带的 controllers,“记忆这东西,本就是最值钱的不动产。下江城的泥土、朝天门的江水、洪崖洞的石砖,都浸着我们的记忆。它们会被提纯成数据,灌进游客的 vr 眼镜,灌进政绩报告的注脚,唯独不会灌进我们自己干涸的脑袋。”
随着他话音落下,工厂的投射幕布骤然亮起,上面滚动播放着城市旅游宣传片——那些记忆泡中的温馨场景,被裁剪拼接、配上激昂的背景乐,化作吸引外资的糖衣炮弹,“看,这就是革新后的城市记忆,多完美。”老钟的声音带着空洞的回响,“而你们,只配当被折叠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