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爬上贺家空荡荡的粮仓,墙角堆着没来得及转移的账本。土改工作队的人借着火把的光翻开一本,看见贺永强的字迹在泛黄纸页上扭曲:“民国三十七年三月,收佃户陈大妞卖身钱二十银元整……” 合上账本时,一枚干瘪的麦穗从缝里掉落,像极了老贺掌柜葬礼上撒的纸钱,老贺掌柜坟头的野草,此刻应该被春风吹得正旺。
隔壁传来贺老娘的哭嚎,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工作队队长摸出怀里的银元,那是准备明天分给佃户的土地补偿款,银元边缘还带着体温。
五更天土改工作队离开时,贺家大院的红灯笼已经被摘下来,门前的石狮子也被搬到了村头的小学堂门口。远处,小翠举着分到的锄头走过,锄把上系着从贺家扯来的红绸子,在晨风中飘得像面小旗。
贺永强蹲在墙根,看着自己的干部装被扔进火堆,布料上 “为人民服务” 的字样蜷曲着化作灰烬。远处永定河的冰碴子正在融化,哗啦啦的流水声里,新的时代正大步走来。
三个月后,贺家大院变成了村公所。墙上的 “坦白从宽” 标语旁,贴着贺永强的悔过书,字迹比当年记账时工整许多。王队长去送粮时,看见他正在给孩子们上扫盲课,黑板上 “耕者有其田” 五个字,写得比贺掌柜教他的任何一个字都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