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碾过林梢,梁九思的瞳孔开始涣散,目光却固执地望向东北方,那里是羽丘城的方向,是十万镇北军埋骨的荒原:“真想……看看……稻穗垂头的模样啊……”
厚实的手掌垂落,腕间的青铜军牌滑入泥沼,上面“景州军中军第一营”的字迹渐渐模糊。
穆翊的佩刀深深劈进树干,刀柄缠着的红绸在雨中褪色。
哥舒衔月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她想起半月前这老卒还笑着说要教孩子们骑射。
乙弗循的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她抱着梁九思尚未冷透的尸体,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
萧凝苍白的容颜与老兵奴安详的面孔在雨中重叠,十年乱世烽烟在这一刻化作滔天巨浪,将她坚守的堤坝冲得粉碎。
“为什么——!”凄厉的哀嚎惊破雨夜,“为什么总要夺走……”
乙弗循的十指深深抠进泥地,染血的发丝黏在脸上,像无数条猩红的毒蛇。
满林宿鸟扑棱着翅膀逃避惊雷时,乙弗循反手拔出哥舒衔月的佩刀疯狂劈砍芭蕉树,刀锋卷刃了就用手撕,直到十指血肉模糊:“出来啊!不是要杀我吗!”沾血的玉冠滚落泥潭,她对着虚空嘶吼,“看看你们造的孽!”
哥舒衔月从背后死死箍住她,发现怀中人正在剧烈颤抖——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运筹帷幄的卫王,而是具被暴雨泡发的尸体,每个毛孔都在渗出绝望。
北奚公主噙着哽咽的酸楚,双手扳过乙弗循的脸,在血腥味中狠狠咬住她的唇。
“醒过来!”哥舒衔月满嘴是血,“梁大哥用命换的不是疯子!”她抓起梁九思的军牌按在乙弗循心口,青铜被体温煨得发烫,“摸摸看!这是三十万镇北军的温度!”
乙弗循的瞳孔渐渐聚焦,掌心军牌上的“梁”字烙进血肉,她俯身想要去堵梁九思背后仍在渗血的箭孔,仿佛这样就能塞住乱世倾泻的洪流。
哥舒衔月沉默着解开披风,将象征北奚王族的鹰纹在老兵奴脸上。
乙弗循缓缓起身,素来清冷的声音带着癫狂的颤音:“九思,你看好了。这世道,我劈给你看!”
“此去景州三百里”,哥舒衔月抹去脸上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