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三十六盏长明灯的残骸在废墟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北奚人祭祀时点燃的引魂灯。
“小心。”
皇后扶住踉跄的孕妇,指尖不着痕迹地抹过少女后颈,“你瞧那根完好的梁柱,卫王就是带着萧凝从那里逃出去的。”
乌兰的银镯撞在焦木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没看见梁柱背面密密麻麻的箭孔,也没发现皇后绣鞋边缘沾着的黑灰——那是金吾卫铁靴特有的玄铁粉。
寅时梆子响过三声,景州城头的灯笼在夜风里晃成血色的流星。
守城老兵眯起昏花的眼,望见三匹快马踏碎满地月光,为首的白马人立而起,马上人扯下兜帽,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容。
“主上?!”老兵手中灯笼险些落地。他分明记得数月前卫王攻取羽丘的模样,玉冠银甲的飒爽女亲王,如今却像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身后红衣女子兜帽滑落,北奚公主的金环辫发沾满凝固的血块。
“开城门!”
景州城门再一次为乙弗循洞开,三匹快马疾驰入城,径直冲向夜色笼罩下的卫王府。
王府门前的飞鹰石雕被火把照得狰狞,李中提着灯笼骂骂咧咧出来时,正撞见穆翊在月光下卸甲。
人牙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随即凝固在穆翊肩头——玄甲缝隙里嵌着半支羽箭,箭尾金雕纹是羽林卫独有。
“主上!”李中提着灯笼冲下石阶,绢纱睡袍被露水浸得半透。
哥舒衔月翻身下马,银靴踏碎水洼里支离的月光,她伸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卫王,却摸到乙弗循袖中紧攥的断簪——那是萧凝留在火场的最后信物。
“老梁呢?”李中尖着嗓子去拍穆翊的肩,掌心沾到黏稠的液体,“怎么其他人没一起回来?皇帝老儿不是给主上赐婚了吗?新娘子呢?”
正堂烛火噼啪炸响。
哥舒衔月解下染血的披风,露出内里破碎的衣袍下摆。
李中的喉结上下滚动,猛地抓住穆翊的衣服:“不是,你们倒是说话啊!”
“死了。”
乙弗循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都死了。”
卫王解下外袍,露出内里焦黑的婚服,金线绣的并蒂莲只剩半朵残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