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窑洞里,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晃,将建军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咬着铅笔头,眼睛几乎要贴到泛黄的草纸上,演算的公式旁密密麻麻写满批注。门轴发出 “吱呀” 轻响,秀兰端着陶碗进来,碗里的稀粥映着跳动的火光。
“先垫垫肚子,锅里还煨着红薯。” 她把碗放在炕沿,碎发垂落眼前,发梢沾着灶灰。建军放下笔,看见姐姐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垢,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根白发。“姐,等俺考上大学……” 话未说完,秀兰已经把碗推到他面前,温热的粥气模糊了她疲惫的笑脸。
“快吃,别饿着肚子看书。” 她用袖口拂去他肩头的草屑,动作轻柔得像哄睡小虎,“昨儿你哥挖药材摔了,手掌划得见骨头,还硬说不碍事。” 建军握着碗的手指骤然收紧,滚烫的粥在碗里晃出涟漪。他想起深夜里,总能听见哥哥在院子里给枣树苗浇水的声音,想起秀兰把仅有的鸡蛋塞进他饭盒时,自己谎称 “吃了犯困” 的借口。
后半夜,王建国摸黑上炕时,听见建军压抑的咳嗽声。他伸手探去,弟弟额头滚烫得吓人。“咋不告诉姐?” 他压低声音,摸到枕边皱巴巴的课本 —— 书页边缘被翻得毛糙,扉页上 “走出黄土地” 的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灰。建军瓮声瓮气地说:“不想她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王建国的指尖抚过弟弟烧得发红的耳垂,想起供销社玻璃柜里那盒退烧片,蓝白相间的包装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公社卫生院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来苏水味。王建国排在队伍中间,听着前面几个妇女的议论。“听说要分田到户了?”“真的假的?那以后队里的牲口咋办?” 这些话像石子投进深潭,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望着窗外干枯的杨树,想象着自家能有块属于自己的地,种上耐旱的高粱,再栽满从老李头家剪来的枣树苗。
抓完药返程时,王建国在供销社徘徊许久。货架上的红糖块裹着油纸,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咬咬牙取下最小的一包。回到家,他把红糖倒进秀兰煮的姜汤,看着小虎和小梅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建军偷偷抹眼角的动作,突然觉得,这苦涩生活里偶尔的甜,值得用所有的汗水去换。
春播时节,陈家洼的地头上飘着尘土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