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渐浓时,谢钧钰的马车停在巷口。
这些日子他总挑黄昏时分来,有时带着韦夫人做的茯苓糕,有时只是站在铺子外看她在柜台后拨算盘。
今日他披着半旧的墨灰斗篷,肩头还沾着从兵部带来的寒气。
桑知漪看着他眼底青影,到嘴的嗔怪又变成:“夫人咳疾可好些了?”
“用了你送的川贝枇杷膏,夜里能安睡两个时辰了。”谢钧钰解斗篷的手顿了顿,露出内里靛青官服。桑知漪这才发现他腰间玉带竟松了一扣——他向来是最重仪容的。
“最近很忙?”
“西境粮草要经户部、兵部、枢密院三道核验。”他苦笑着揉眉心,“今日为着两千石陈粮该算哪年的账,同度支司吵了半日。”
桑知漪斟茶的手一抖。
她想起白怀瑾曾说过,前世也是这般光景,谢钧钰为着军粮与户部周旋时,北境战报却如雪片般飞来。
等终于筹够粮草,接到的却是父兄阵亡的消息。
“尝尝新制的梅煎饮?”她将青瓷盏推过去,故意让指尖擦过他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心——至少此刻,他还在这里。
谢钧钰捧着茶盏却不急着饮。烛光将他侧脸镀上柔和的轮廓,那双向来凌厉的凤眸此刻盛满暖意:“漪儿,等这些琐事了结,我带你去城外观星可好?太史令说今冬有百年难遇的流星雨。”
桑知漪望着他袖口磨起的毛边,突然鼻尖发酸。
她知道的,他案头永远堆着永远批不完的公文,腰间荷包里装着提神的冰片,可只要她多看一眼糖画摊子,他再忙也会跳下马车去买。
“其实不必日日过来。”她低头搅着帕子,“你那么累。”
“见着你就不累了。”谢钧钰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有时从枢密院出来,马车走着走着就到铺子前了。看着二楼窗棂透出的光,便觉得明日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窗外暮鼓恰在此时响起。
谢钧钰起身系斗篷时,桑知漪瞥见他后颈有道新鲜血痕——定是昨夜在兵部值夜时,又被那帮老顽固气得旧疾复发。
“这个带着。”她将手炉塞进他怀里,炉壁还残留着体温,“路上别骑马了,仔细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