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德暗叫惭愧,来岭南这么久,他一头扎进荔枝果园,还真没去市集上逛过。他突然想起一个训诂问题,荔枝荔枝,莫非本字就是劙枝?劙者,吕支切,音离,其意为斫也、解也、砍也。先贤起这个名字,果然是有深意的!
“而且这么摘的话,荔枝不离枝,可以放得略久一点。”阿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你知道自己为何被那些熟峒取笑了吧?”
仿佛为她做注脚似的,两个庄工又一次学起对话来:
“有什么法子,让荔枝不变味。”
“你别摘下来啊。”
李善德呆住了。原来峒人们笑的是这个意思,不是笑他为何从树上摘下来,而是笑他为何不知摘荔枝要带枝截取。
一丝龟裂,出现在他胸中的块垒表面。李善德失态地抓住阿僮的双肩:“你……你怎么不早说!”
“说什么?”阿僮莫名其妙。
“荔枝不离枝,可以放得久一点!”
“你不是要把荔枝一粒粒用盐水洗过,搁在双层瓮里吗,怎么带枝?”阿僮大为委屈,“再说带枝也只能多维持半日新鲜,也没什么用。”
李善德没有回答,他张大了嘴,无数散乱的思绪在盘旋碰撞。
“汉武帝……起扶荔宫,以植所得奇草异木。”
“有什么法子,让荔枝不变味。”
“十里一置,五里一候,奔腾阻险,死者继路。”
“你别摘下来啊。”
“劙者,吕支切,音离,其意为斫也、解也、砍也。”
李善德突然松开阿僮,一言不发地朝果园外面跑去,吓得花狸嗷一声,跃上枝头。阿僮揉着酸疼的肩膀,又有点担心他失心风,赶紧追出去,却只来得及见到这人骑马消失在大路尽头。
“死城人!再不要来了!”阿僮恼怒地跺跺脚,忽然发现耳畔安静下来,回头大吼道,“懒猴仔!快继续唱!”
广州城中馆驿。苏谅摊开一卷账簿,正在潜心研究荔枝格眼簿子的原理。他提起毛笔,学着样子画出一片方格,琢磨着如何设计到其他生意里去。突然大门“砰”的一下被推开,吓得他笔下直线登时歪了半分。
“李大使?”苏谅一怔。李善德满面尘土,头发纷乱,一张老脸上交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