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所以您不能直接把札子送到这里,得先递到户部,由他们审完送来堂后户房,才是最正规的流转。”
李善德眼前一黑,这不是陷入死循环了吗?
户房令史笑盈盈地站在原地,态度和蔼,但也很坚决。李善德咬咬牙,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骠国产的绿玉坠子,这是老胡商送的,本打算给妻子做礼物。他宽袖一摆,遮住手上动作,轻轻把坠子送过去。
令史不动声色地接过去,掂了一下分量,似乎不甚满意,便对李善德道:“户房体制森严,没法把你的札子塞进去。不过别有一条蹊径,您可以试试。”
李善德竖起耳朵,令史小声道:“天下诸州的贡物,都是送去太府寺收贮。荔枝的事,你去找他们一定没错。”
李善德别无良法,只好谢过提点,又赶到位于皇城斜对角的太府寺去。到了太府寺,右藏署说他们只管邦国库藏,四方所献的宝货,请找左藏署。左藏署却说,他们只管各地进献贡物的收纳,不管转运,李善德还得去问兵部的驾部郎中。
李善德又去了兵部,这次干脆连门都没进去。那里是军事重地,无竹符者不得擅闯,他直接被轰了出去。
整整一天,李善德在皇城里如马球一样四处乱滚,疲于奔命,口干舌燥,那张写着荔枝转运之法的纸札,因为反复被展开卷起,边缘已有了破损迹象。
他这时才体会到,自己做了那十几年的上林署监事,其实只窥到了朝廷的小小一角。这个坐落着诸多衙署的庞大皇城,比秦岭密林更加错综复杂,它运转的规律比道更为玄妙。不熟悉的人贸然踏入,就像落入壶口瀑布下的奔腾乱流一样,撞得头破血流。
李善德实在想不通。之前鲜荔枝不可能运到长安,那些衙署对差遣避之不及,可以理解;但现在转运已不成问题,正足以慰圣人之心,为何他们仍敷衍塞责呢?
转了一大圈,最后他在光顺门前的铜匦前面,遇到一位宫市使,才算让事情有了点眉目。
严格来说,李善德遇到的这一位,只是宫市副使。真正的宫市正使,判在右相杨国忠身上,那是遥不可及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