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表盖,金属碰撞声在骤然安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现在是1969年,不是1919年。城下之盟?我们不做。”
娜塔莉娅的翻译声线开始不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用沾了唾沫的手指去翻动记录本,潮湿的纸张发出一种令人心焦的脆响。
周秉昆锐利的目光扫过她,列宁装第二颗纽扣上,一枚崭新的、闪着冷光的金属别针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这个连针线都紧俏的年代,这小小的细节显得格外突兀。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或许,对面这张谈判桌后的人们,对达成协议的渴望,比想象中更为焦灼。
呜——!一声悠长凄厉的火车汽笛骤然刺破窗外的沉沉暮色,由远及近。周秉昆起身,大步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厚重的墨绿色窗帘。
远处北机厂庞大的厂区轮廓在夜色中蛰伏,几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剑刺破黑暗,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疯狂舞动,宛如被惊扰的星尘。
“各位请看,”他将宽厚的手掌贴在冰凉刺骨的玻璃上,声音沉稳有力,“北机厂的夜班工人已经就位。想象一下,三千台机床同时开动的声音……”他微微停顿,让那想象中的、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那声音,比任何谈判桌上的筹码都更有分量。”他倏然转身,中山装下摆带起一股劲风,拂过桌上散落的文件纸页,
“收益比例,可以谈。但土地归属条款,”他斩钉截铁,目光如炬,“必须一字不差地写入协议正文,用俄文、中文、英文,三种文字,清晰誊写!这是底线!”
德米特里与格列斯夫猛地凑近,几乎头顶着头,用俄语爆发出一连串急促、激烈的低吼,唾沫星子溅在泛黄的文件上。
安德烈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他那双沾着莫斯科郊外黑泥的厚重军靴,在桌下有节奏地、轻微地叩击着地面,哒…哒哒…哒…如同某种隐秘的战场联络信号。
争论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最终格列斯夫猛地抄起那支被他拍落的钢笔,带着一股狠劲,“嗤啦”一声在协议草案上划下粗重无比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