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放彼时正在越州查看新开的茶庄。接到家中急信,他那张惯常在商场上八风不动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信纸在他指间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千斤之重。他沉默地枯坐了一夜,案头的烛火跳跃,映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潭。翌日启程返杭,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抵达家门时,他抬头望着那刺目的白幡,脚步顿了顿,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过门槛,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嚎啕,没有质问,他平静地主持了府内的哀仪。商海沉浮练就的坚韧外壳,包裹着骨肉剥离的钝痛。他知道,弟弟在宫里那个位置,富贵荣华背后是万丈深渊,只是这深渊吞噬的速度与方式,依旧残忍得超乎想象。他唯一能做的,是让钱家这艘巨舰,在失去一位重要风向标后,依旧稳稳航行下去,这是对逝者,也是对整个家族的责任。
没有了钱星梵的钱家,和辛温平之间的关系还能稳固到几时?钱放不愿想也不敢想。如今李胜入了辛温平的眼,他有直觉,也许未来,她将会取代他的位置。可是他也不得不为家族而考虑——或许,是不是应该在族中挑一个或许能和辛温平眼缘的姑娘培养呢?
而此刻的钱塘江畔,盐官段海塘的修复与加固,正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距离八月十八那场传说中“吞天沃日”的超级大潮,仅剩半月之期。上次溃堤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烂菜叶的腐臭和愚昧的诅咒。杨菀之几乎将整个冬官署都钉在了工地上。她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嘴唇因焦躁和缺乏睡眠而干裂起皮。窦涟的“射潮”壮举暂时压下了民间的汹汹之议,却也像一剂猛药,药效过后,压力全数落回了营造本身。能否在大潮前完工,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再快一点!竹笼!块石!填实!”杨菀之的嗓音嘶哑,在江风的撕扯下几乎不成调。她站在新筑起的石塘基座上,脚下是工役蚂蚁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