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传来织机规律的咔嗒声。几个穿短打的闲汉蹲在染坊后门,正对着登岸的女工吹口哨。其中有个疤脸汉子嚷道:“小娘子!夜里露重,不如来爷这儿暖和暖和!”
“啪!”
一块湿泥巴精准糊在那人脸上。众人回头,只见朱高炽不知何时站在粮袋堆上,胖乎乎的手里还捏着半块泥团。“刘二狗!”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冷意,“上月你老娘病重,是巾帼工坊的义诊大夫救的命。”
疤脸汉子顿时蔫了。他抹着脸上的泥巴往后退,却撞上个穿杭绸的胖子——正是徐家派来盯梢的管事。那管事刚想溜走,被李贞的狼牙棒拦住去路。
“徐管事夜游至此,莫非也想学算学?”李贞故意晃了晃棒身上挂着的《算法统宗》,书页间露出半张代金券——券面朱批“巾帼工坊专用”的字样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夜雾渐渐漫上河岸。陈寒望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人群,发现柳树下还站着个佝偻身影——是国子监的周博士,这老学究曾当街烧毁过女医馆的招贴。此刻他正用拐杖拨弄地上女工遗落的算草纸,枯枝般的手指微微发颤。
“周老若是好奇,不妨明日来物理院听讲。”陈寒故意提高声量,惊得老学究的幞头都歪了,“新开的纺织机械课,正缺您这样精通《考工记》的大家指点。”
老学究的拐杖“咚”地杵进泥里。他盯着算草纸上那个歪扭却工整的“7”字,剧烈咳嗽起来。夜风吹开他怀中露出的半卷书册,竟是手抄的《巾帼工坊生产条例》。
更远处,暗巷里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爹!您凭什么撕我的《九章算术》?”少年带着哭腔的质问混着书页撕裂的脆响,“巾帼工坊的姐姐们说,下月要招懂算学的账房——”
“混账东西!”砚台砸在地上的闷响惊醒了打更人,“那些寡妇抛头露面挣来的脏钱,你也敢沾手?”
梆子声突兀地中断了一瞬。陈寒转头望去,正看见小桃弯腰拾起地上被撕碎的纸页——那是刘嬷嬷白日里验算的纱锭配比表。老妇人静静站在巷口,月光把她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张被拉满的弓。
“回吧。”朱幼薇挽住丈夫的手臂。她银剪尖上挑着的帕子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