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世间,处处受着束缚,步步似有荆棘,聪明过人,才气愈大者,他所感受的压迫,当然也更深更重。郁闷无聊到极点的时候,唯有借着酒醉,才能脱出尘俗世网,把自己暂时解放一下,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即是此意。酒精的力量,是一种刺激,平常人可以借此灌夫骂座,可以醉后痛哭;而艺术家者,则以笔墨这种工具,以借醉得全的天真,写出他沉积胸中的块垒。满纸淋漓的醉墨,往往是诗人无所皈依的沉哀,“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都一样是精神发泄的产品,都一样是性灵的呼号与怒吼。
苏轼这幅郭家漆屏上的醉画,在他的朋友中印象很深。苏轼殁后,黄鲁直于崇宁元年(1102)在荆南作诗曰:“郭家髹屏见生竹,惜哉不见人如玉。”李端叔(之仪)更深入了解此画作者当时的心境,次韵诗曰:“大枝凭陵力争出,小干萦纡穿瘦石。一杯未釂笔已濡,此理分明来面壁。我尝傍观不见画,只见佛祖遭诃骂。人知见画不见人,纷纷岂是知公者。”画中重要的是作画者的精神,不是笔墨。所以端叔看这画,竟然不见画面,但看入画里的“芒角”和“槎牙”,而为之震栗:“汗流几案惨无光,忽然到眼如锋铓。急将两耳掩双手,河海震动雷电吼。” 10
一个惯弄笔墨的人,无不讲究使用的工具,癖好文房用品,苏轼更不例外。黄州文化落后,苦无笔墨,他作诗说:“我贫如饥鼠,长夜空咬啮。瓦池研灶煤,苇管书柿叶。……”所以一旦身还江淮,到了当涂,他即热烈寻求仅次于广州端石的歙砚。不料他又遭遇了一次小型“笔祸”。
苏轼曾作《凤咮石砚铭》,中有“苏子一见名凤咮,坐令龙尾羞牛后”句。其实龙尾是歙砚中的上品,曾为南唐李后主所爱用,石质紧密温顺,扣之声如玉振。所以歙人认为他的品评不公,便赌气说:“您既自有凤咮,何必再求龙尾。”
当地的奉议郎方彦德,家藏一方龙尾大砚,他说:“阁下倘能作一诗,稍解前语,即当将此大砚奉赠。”
苏轼果然作了《龙尾砚歌》,得到了这方歙砚。又将郭祥正送他的铜剑换了张近(几仲)的龙尾子石砚。
唐坰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