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滨,下潦上雾,毒气熏蒸。执事者亲所经历,于今回想,必当可畏。况以益高之年,齿发尤衰,涉乎此境,岂不惴惴?但念老亲性疏豁,不护短,内省过咎,仰戴于上恩,庶有以自宽,节饮食,亲药物,粗可侥幸岁月。不然者,借使小有惉懘之情,悴于胸次,忧思郁结,易以伤气,加以瘴疠,则朝夕几殆,何可忍言?况复为淹久计哉!每虑及此,肝胆摧落。是以不胜犬马之情,子私其父,日夜觊幸。圣上慈仁,哀矜耆老,沛然发不世之恩诏,稍弛罪罟,尚得东归田里,保养垂年。此微贱之祷,悲伤涕泣,斯须颠沛,不能忘也。
傥问焉而执事者以为未然,使某也将何以为怀?诚不若勿卜而徒自然,庶几之为愈也。傥以为可凯也,固愚情所欲闻。然而旬数之间,尚书奉尺一,还朝廷,登廊庙,地亲责重,所忖度者幸而既中,又不若今日之不克见,可以远迹避嫌,杜谗慝之机,思患而预防之为善也。若乃思世故多端,纷纭轇轕,虽弥日信宿,未可尽剖,勃鞮,所谓君其知之矣,宁须多言!
独恨九年之间,学不益博,文不益进,以此负门下。然古人有闻之而不言,能之而不为,存之而不论者,窃尝留意焉,未若面得之也。请俟它日,仰叩绪余论,不胜拳拳之情,敢言之执事者,伏惟财幸。
暑溽异甚,伏望保护寝兴,万万珍重。不宣。
某惶恐再拜。 22
苏轼读完这封长信,一面回头对苏过赞道:“这文字,司马子长之流也!”心里则非常同情章家父子的遭遇,一点也不想章惇百计陷害的恶毒,也不在意章援对于师门的忽视,仍然认他们一个是多年的老友,一个是得意的门生,立即叫人铺纸磨墨,扶病起床,亲笔写复信道:
某顿首致平学士:
某自仪真得暑毒,困卧如昏醉中。到京口,自太守以下皆不能见,茫然不知致平在此,辱书乃渐醒悟。伏读来教,感叹不已。
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增损也。闻其高年寄迹海隅,此怀可知。但已往者更说何益,惟论其未然者而已。主上至仁至信,草木豚鱼所知也。建中靖国之意,可恃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