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他忙收声不语,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道:“将军,我等来得匆忙,不知可否借碗浊酒?”
话落,杨再兴豪迈大笑道:“有何不可!取碗来!”言罢,他翻身下马取过酒囊,亲手为老卒斟满了酒碗。
独臂老卒捧着酒碗躬身一拜,转身朝着曹植走去。酒碗在他残臂的夹持下微微晃动,倒映出太极殿斑驳的朱漆柱。
待行至曹植身前,他咧嘴一笑,缺齿处漏出风声:“陛下可还记得?建安二十三年,咱在汉中抬着您过沔水,那时您曾说‘他日凯旋,当与诸君痛饮’!”
曹植接过酒碗的手剧烈颤抖,酒液泼在龙袍上,晕开一片深色水痕。
“陛下何不满饮此杯,莫不是见此军,嫌我等老弱?”老卒的笑纹里嵌着尘土,却笑得坦荡。
曹植忙拭去眼角泪水,转头朝内侍高声道:“取酒来!今日……朕当与诸君痛饮!”
半炷香后,青铜酒坛在丹陛上砸出闷响,二十余名文臣武将席地而坐,与三千老卒共饮这最后的祭酒。
酒过三巡,独臂老卒忽然用断刀敲击空酒坛,苍凉的响声里,所有老兵都跟着唱起来:“老卒老卒,衣薄骨枯,战罢沙场,埋我故都……”
歌声虽破破烂烂,却震得旌旆上的尘屑簌簌坠落,落在他们残缺的肢体上,好似上天降下的葬雪。
曹植猛地转身,仰头发出一声长笑,声震四野:“取纸笔来!”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走向殿内案几,袍袖扫落案头残烛,火星飞溅间,狼毫饱蘸浓墨,在素笺上疾走如飞。
《白马篇》的诗句顿时在素笺上奔涌而出:“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的笔触越来越快,仿佛要将胸中万千感慨都倾注于这方寸之间。字里行间,跃动着少年游侠时的飒爽英姿,飞扬着纵横沙场的凌云壮志。
当最后一笔“视死忽如归”落下,笔锋戛然而止。曹植的手却仍在微微颤抖,一滴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重重砸在“捐躯赴国难”五字之上。
墨字被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