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第一号诏狱几乎让他尝遍了人生所有最残酷的磨难,想着那一间间阴森的刑室,想着那一幕幕惨烈的刑罚,连他自己都弄不清他这样一个矮小文弱的书生是怎样挺过来的。 一想起那些虎狼一样的刑具,那些判官一样的狱卒,还有锦衣卫使纪纲那个面目狰狞的猴 脸,他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无比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仰天长叹,涕泪纵横,阅月间骤然 灰白的、满是尘垢的鬓发散乱地垂到脸上,如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苍老孱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要把他击倒了。
解缙入狱之后,翰林院旧友杨士奇、黄淮、邹缉等几个人出钱买通狱卒看了他几次, 因是皇上钦点的要犯,又有纪纲得了汉王授意盯着,收了钱的狱卒一点不敢造次,见也是蜻蜓点水的一见。妻子和儿子祯亮只被允许来过两次,也不得不来去匆匆。
自从纪纲要走了所谓“口供”、天牢里多了一些熟人,他的皮肉之苦虽比过去少了, 但更大的精神之苦却接踵而至,来自各监号的咒骂声如夏日的苍蝇蚊子一样不绝于耳,狱卒们根本制止不住。他们骂他死到临头还要拉一堆垫背的,骂他为什么没有死在交趾的瘴气里。李至刚骂得最凶,恨得牙根痒,戳戳点点,恨不能一下子剥了他的皮,解缙听着听 着就听不见了。他的心里有一杆秤,这些被他牵进来的人,不是过去陷害过他的,如李至刚;就是平时交往极差、总恶目相向的;要么就是在他昏死之际,狱卒们做好口供抓住他 的手按上了手印。所以,有些人,他也不知他们是怎样进来的。总之,当年修《永乐大典》 时的副总裁、主编们,只要和他近的,只要在太子身边的,几乎都被卷了进来。只有那些 到了皇上身边、另有他用或干脆回到山乡僻野的,才没有被网住。
因为受刑,他的手肿得老大,连吃饭都费劲,可惜了那一手秀丽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