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映雪的脸色早在听见那句“罗知县”的刹那便黑了个透底,这两日被苏长泠搁置在她袖中的罗盘不安地躁动起来,她知道,这便是那个曾间接害死她阿姐的“罗家二郎”。
——这罗知县,果然和罗家剩下的那群人一样,看着便让人觉着浑身都不大爽利。
不过他们罗家大约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隔着衣袖,小姑娘安抚一般摸了摸袖内的乌青罗盘。
——她记着,师父说过,会在送走阿姐的同时劈塌罗家的那座贞节牌坊。
阿姐过身至今还不到五年,节孝坊无故崩塌定然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她等着朝廷震怒,彻查此事的那一天。
或者,那怕朝廷不愿插手此事……她也可以利用民间的舆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流言蜚语是足以压死那一家根本就不够正的人的。
程映雪的眼神暗了又暗,遂提起毛笔利落地在那断亲书上签过大名、按过手印。
婢子们送走了那断亲书,立时便有粗使婆子们上前押着她趴上那尺来宽的长木板凳。
考虑到此番尚有外人在场,且程映雪并无其他过错,只是主动要求断亲,程光耀还算是考虑到了姑娘家的脸面,倒不曾命粗使婆子们扒了小姑娘的外裙。
但饶是如此,当众挨那二十棍的事,亦是足够让人难堪。
“云娘,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高台上的程光耀沉着嗓子压低了眉眼,他有些忌惮那边负剑倚在墙角处的高个子姑娘,“你,当真定好了要断亲吗?”
“云娘,绝不改口。”程映雪目色坚毅,程光耀闻此只觉自己的家主威仪,一再受人挑战。
于是几次三番被人拒绝了的老者恨恨摔了衣袖,勒令那群婆子们即刻动用家法:“冥顽不灵,动手!”
“喏!”婆子们齐声应是,高举的木杖霎时遮蔽了半片天日。
实木棍子击打在皮肉上发出声声闷响,血色不多时便浸透了小姑娘的衣衫——正如女鬼昨日所说,即便隔着几重布料,那二十记家法亦足以打得人皮开肉绽——被人按在长凳上的姑娘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一旁看着那血迹浸穿了长裙的王曼吟哭到几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