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年龄来说,他还远不能称为老年人,但从外形上,他已经很接近了,虽然他留起了胡须,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举止温文尔雅,远看就像是个中年绅士。但如果不染发,就会看到他两鬓发如飞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心脏血压都不太正常,经常咳嗽。这是早衰的症状,是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下生活的后遗症。
多少年来,他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回顾他传奇般的经历,那些人、那些事渐渐成为了历史,他至今仍然不断清晰地回忆起他第一次坐飞机去北京的情形、他在西堂子公安部招待所聆听陈处长给他布置任务时的震撼、他第一次迈进公安部大院时的新奇、他第一次见到凌祥云局长时的激动、他跟随他师父于鼎学习时受到的启迪、他与莫之英一起偷越边境时的狼狈、他初次抵台时的紧张、他在情报局刑讯室里遭受的痛苦、他第一次与陈明远接头时的局促、他独自完成任务后的满足感、他成功获取极其重要情报时的狂喜、他与阿秀在海边漫步时的怦然心动、他与陈伯接触的点点滴滴、他与组织上失去联系后的彷徨无措、他在泰北山区里的生死相搏的瞬间……。
他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喝早茶,也不是刻意静下心来回顾过去,他在等一个人,他唯一的联系人——邱博士。
邱博士的医术高明,很受上层社会人士的青睐,在港岛和九龙又开了几家分店,其中一家就在茶楼附近,这样,作为多年的老顾客,请医生出来喝喝早茶显得正常而不突兀。
他看见邱博士从马路对面经过斑马线向茶楼走来,不紧不慢,步履从容。
“来了,坐。”他并未起身,只是像熟稔的老友一般打了个招呼。
邱博士脱掉薄呢大衣,叠好放在身边,才坐下。
他斟上一杯热茶,“寒流来了,先喝杯热茶。”又转身从经过的小推车上拿了几样点心。
邱博士慢慢喝着热茶,眼镜后的眼睛有些发怔。
“我退役了,昨天办的手续。”田之雄几乎一字一顿说道。
邱博士感慨道:“你来香港很多年了吧?”
“是啊,很多年了。”
“不容易!”
“你不也一样?”
“我跟你不同,我这里有家,有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