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看着他的儿子静静躺在灵床上,身上覆盖着鲜红的旗帜,四周摆满告别的菊花。
那双眼睛看着众多的战友向他的儿子遗体三鞠躬致敬道别。
那双眼睛看着一个不是他儿子亲生父亲的人站在他本来应该站的位置上接受人们的悼念,同样满脸悲怆。
那双眼睛看着人们渐渐散去,催人泪下的哀乐也到了尾声。
那双眼睛看着在挨过他一枪托的老同事王绍吉亲自陪同护送下,八名礼兵庄重地抬起他儿子的遗体一步步走出告别大厅,走向火葬炉。
……
而作为亲生父亲的他,却不能出现在广庭大众之下,送他儿子人生最后一程。
……
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的他终于看到门被推开,一个护士抱着裹在襁褓里的新生儿走出来高声喊道:“田之雄,是个男孩啊。”他望着小脸通红双眼紧闭的婴儿,手足无措,激动万分。护士笑啐道:“连抱都不会!把胳膊弯过来抱,来,抱好了,这可是你儿子,跟我去过称。” 田之雄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这孩子生下来就瘦弱,只有五斤一两,体长从指尖刚到臂弯。
……
放下莫之英打来的电话,田之雄明白,出发的时间到了,为此他准备了好几个月。这段时间,他天天悬着心等待着这个时刻,可当这一刻就这么突然出现时,他的心情却是无比平静,甚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没有行李,没有告别,没有解释,没有嘱咐,就像往常出个短差一样,阿芬抱着小义,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给他开门。临出门前,他不知道这一脚迈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忍不住回身摸了摸孩子粉嫩的小脸,小义却扭过头咿咿呀呀地指着桌上那束妈妈新买的花。
……
夜深人静的香港,他从梦里惊醒,按亮了床头灯,匆匆翻身下床,从一本书里找出一小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瘦弱的小男孩靠墙站着,天真烂漫,眼神透着些倔强又有些可怜。这张照片是前几年他的处长特意带来给他的,不知照片里的孩子如今长成什么样了。他久久望着照片,眼眶慢慢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