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八岁,叫程小满,和爷爷程大山住在村东头那间漏雨的土坯房里。
爷爷才四十多岁,却已满头白发,秃了大半的头顶在阳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他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肘部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像他的人生一样破败不堪。
那是1992年的夏天,我的塑料凉鞋终于在前一天彻底断裂——右脚的鞋底从中间裂开,像张饥饿的嘴巴,每走一步就\"啪嗒啪嗒\"地响。我把坏掉的凉鞋举到爷爷面前时,他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爷爷,我想买双凉鞋。\"我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爷爷的烟斗停在半空,他转过头,皱纹里嵌着煤灰的眼睛看向我脚上那双\"开口笑\"的凉鞋。那一刻,我注意到他右手食指少了半截——那是去年在砖厂被机器咬掉的,工头给了五十块钱就把他打发走了。
\"好的呀。\"爷爷突然笑起来,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他拍拍中山装上的烟灰,那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一只易受惊的鸟。\"我现在就去跟工头讲一下。\"
我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直到日头西斜。爷爷回来时浑身是土,裤管上沾着干涸的水泥浆。他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纸币上还沾着汗味。\"明天就带你去买凉鞋去。\"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我们买不起的煤油灯。
\"爷爷,工头带你去搬砖了?\"我伸手想碰他胳膊上的淤青,又缩了回来。
\"嗯。\"爷爷转身走向灶台,背影佝偻得像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锅里煮着野菜粥,他搅动的木勺在锅沿磕出沉闷的声响。
\"我去朋友家玩一会。\"我扯了个谎,趁爷爷不注意溜出了门。
老李头家离我们不远,红砖砌的院墙比我们家土坯房气派多了。我刚踏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爆发出刺耳的笑声。窗玻璃上晃动着几个扭曲的人影,像皮影戏里的丑角。
\"那个程大山又来要活干?\"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有个屁活给他!\"老李头的嗓门最大,\"这老东西干活是卖力,可又不会抽烟不会喝酒,跟他在一起闷得要死!今天我说要搬五千块砖才有工钱,他真信了,白干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