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父亲,邵文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离家那日,父亲佝偻着背在院门口夯土墙的身影:"爹总说瓦泥工旱涝保收,可如今这光景……"他望着远处龟裂的田地,声音渐渐低下去,忽又眼睛一亮,"不过我现在是千夫长了!立功攒了了上千斤粮食!"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包着的烙饼,珍重地掰成两半,"您先垫垫,等休战时我就能请假回去了。"
三百个面黄肌瘦的义行军同时抬头看向他。
宋玉辉干裂的嘴唇开合着,却只发出气音:"一、一千斤……"
随后又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说什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二舅,你怎么不说话?家里人都还好吧?”邵文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他仍沉浸在自己对家人平安无事的幻想中,却见宋玉辉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像一尊被风霜侵蚀的石像。
邵文宾抬起头,目光落在二舅的脸上,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空洞而干涸,仿佛所有的泪水早已流尽,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宋玉辉的嘴唇颤抖着,最终,他垂下那仿佛千斤重的头颅,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你们……你们全家都死了……”
“全村的人,只有三个活口……一个是我……还有两个……”
话音未落,邵文宾猛地扑上前,一把揪住宋玉辉的领口,将他瘦弱的身躯从地上狠狠提起。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胡说!我爹娘怎么可能会死!我爹做泥瓦匠攒了一辈子的钱,我参军后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他们怎么可能”
宋玉辉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外甥拎着,双脚悬空。
他的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邵文宾那双充满质问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灵魂就会被烧穿。
“对不起……小宾,是二舅的错……”宋玉辉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你妹妹……她原本能活下来的……我们带她逃出来了,可她太饿了……看见隔壁几个男人在吃肉,她忍不住凑过去……结果……等我们找草根树皮回来时……已经晚了……”
邵文宾的手突然松了,宋玉辉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