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儿子从城里回来那天,带了台数码相机,说要给羊群拍宣传片。你帮着调试镜头,我蹲在旁边喂小羊吃草,听见相机咔嚓响。你把液晶屏转过来给我看,照片里的我穿着蓝布衫,怀里抱着只刚睁眼的羊羔,背后是望不到边的蓝天,像块洗得发白的蓝布,轻轻兜住了人和羊。
八月末你要回学校,收拾画具时把那台旧相机留给我,说胶卷还剩半卷,等攒够了回忆再寄给你冲。我送你到公路边,看你把画夹绑在自行车后座,帆布包上的向日葵被磨得发白。你骑出去几步又回头,举起草帽喊:“明年春天我带丙烯来,给你画面墙!”风掀起你的衬衫下摆,像朵白色的花在蓝天下晃,晃得我眼睛发酸,赶紧低头看手里的相机,取景器里的你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个黑点,融进远处的天蓝里。
那年冬天特别冷,老周的羊得了病,我跟着他去镇上请兽医,雪粒子打在围巾上沙沙响。路过邮电所时看见橱窗里的明信片,上面是片蓝色的海,浪头卷着白边,和你画里的群青一模一样。我摸了摸兜里的相机,里面还剩三张胶卷,想着等春天来了,给新生的羊羔拍张照,再寄给你。
可春天没来,老周在正月里走了,肺气肿带走了这个总爱哼陕北小调的男人。出殡那天飘着细雪,我把你送的相机放在他棺材里,想着他在那边要是闷了,能看看我们拍过的羊和云。送葬队伍路过北坡时,我抬头看见天上有块云,形状像极了去年夏天你画的那只啃彩虹的羊。
后来我接过老周的羊鞭,成了新的羊倌。每天赶羊上山时,总忍不住往公路方向看,盼着能看见辆二八自行车,车筐里晃着个带向日葵的帆布包。有次暴雨突至,我在岩石下躲雨,突然想起你塞给我的橘子糖,摸了摸口袋,只摸到块融化的糖纸,黏在布料上,像朵褪了色的花。
去年秋天,镇上开了家照相馆,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能把胶卷转成数码照片。我翻出压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