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没接陈先生的订单,却在三天后接到了另一个电话。是城里那家最有名的茶馆老板,说在朋友那儿见了她做的茶罐,“那罐子上的纹路,像长在土里的根,摸着就觉得踏实。”对方说想长期合作,条件是“按老法子做,钱不是问题”。清禾握着手机站在窑前,阳光穿过窑顶的小窗,照在新做好的茶罐上,罐腹的麦田纹路泛着温润的光,像被春风揉过的样子。
入夏那天,清禾开了一窑新罐。窑门打开的瞬间,窑汗混着泥土香涌出来,她一眼就看见角落里那个歪着罐口的小陶罐——是那天揉泥时随手做的,如今却在窑变中得了片意外的青斑,像落在禾苗上的晨露,透着股子灵动的清气。她轻轻抱起陶罐,指尖划过罐腹的褶皱,忽然听见巷口传来老人的笑声:“清禾啊,这窑火,到底还是跟着人心走的。”
是啊,跟着人心走。就像祖父留下的窑炉,哪怕历经岁月,只要火膛里的火还在烧,陶土里的清气还在,这手艺就断不了。清禾把陶罐摆在窗台上,看阳光慢慢爬过罐口的歪角,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不用讨好谁,不用违背心,就守着这方小天地,看陶土在手里变成想要的样子,看窑火在炉膛里跳出清白的光。
暮色渐浓时,她又坐在了陶轮前。新揉的陶土在轮盘上飞转,指尖压下去的瞬间,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清禾啊,人这一辈子,就像这陶土,被揉被捏是免不了的,可不管怎么变,心里头那口气不能散,就像咱窑里烧的瓷,哪怕碎成渣,也得是清白的渣。”
窗外的风掀起竹帘,带着些新抽的禾苗香。清禾笑了笑,指尖在陶土上轻轻一旋,一个带着浅凹的罐底慢慢成型——那是她特意留的,像个小小的酒窝,等着将来盛一盏清茶,或是装一捧晨露,就像等着把这清白的日子,慢慢酿成岁月里最动人的故事。
窑火还在烧,星星点点的光映在清禾的眼睛里,像落了满眸的碎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