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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棚顶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寒风从每个缝隙往里灌。母亲蜷缩在隔壁床铺,盖着三床棉被依然瑟瑟发抖。我轻手轻脚摸到窗边,呵气化开的冰霜下,汉正街变成了惨白的冰川。
    温度计显示零下十九度。
    套上军大衣冲出门时,冰碴在睫毛上结了霜。江汉路口的铁皮棚前已经排起长队,队伍里跺脚取暖的声音像机枪扫射。张铁柱正用铁锹砸开冻住的门锁,呼出的白气在眉梢凝成冰晶。
    “排队购买!每人限购五双!“我跳上三轮车大喊,声音被寒风撕成碎片。人群爆发出欢呼,有个穿呢子大衣的女人直接往我手里塞了把外汇券。
    尼龙袜包装箱拆开的瞬间,化纤的味道混着白雾喷涌而出。定价牌上的“45元“被冻得发蓝,这在1990年相当于两斤猪肉的价钱。但此刻,它是抵御严寒的护身符。
    “小谢老板真神了!“张铁柱边收钱边嘀咕,纸币在他手套上结了一层冰壳。我数钱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却清晰记得上辈子看过报道:这天武汉冻死十七个露宿者,长江大桥的冰棱砸穿了轮渡的顶棚。
    到中午十二点,五千双袜子只剩三百双。我抽出一叠十元钞塞给张铁柱:“去老王针织把货款结了。“剩下的钱正好能装满母亲缝的帆布包,约莫一万二——按1990年物价,相当于普通工人二十年工资。
    张铁柱的背影消失在雪幕中时,我摸到军大衣内袋里硬邦邦的东西。那是昨晚准备的三角刮刀,用胶布缠住了刀柄防滑。上辈子金融圈的生存法则告诉我:第一桶金往往带着血腥味。
    寒潮第三天,收音机里终于发布低温预警。我站在铁皮棚顶上眺望长江方向,冰封的江面像块巨大的磨砂玻璃。明天太阳出来时,冰层会碎裂成千万把刀子——就像即将到来的九十年代,美丽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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