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撑肠拄肚,又许是因牵肠挂肚,嬿婉注定了夜不能寐。
辗转反侧了半个多时辰,她也算勉强入眠,但浅觉是如此的易醒,当她睁目时发觉圆月尚未移步,仍高悬于天际以幽幽明光舐尽人间万籁。
他应在静坐守夜,不知是否困顿,又是否饥饿。她不由得想入非非,又急欲见他,哪怕问一句他是否安好也算了了当下的心愿。
皇上若在前半夜未醒,后半夜便也不会醒来令自己端茶递水了。进忠伺候得久,素日又留心甚多,早已寻出了规律。
他估摸现今已是夤夜,便悄然起身向着殿外信步而行。
月明星稀还是乌朦遮月无关紧要,他迫切地需要暂离压抑闷热的内室,寻一清净蔽处立身冥思遐想片刻。
前世自己同样是太监,净身后哪怕耐着鲜血淋漓的疼痛要竭力抻腿,为的就是不让自己佝偻一辈子,而后来无论侍奉主子还是交往他人,自己也一贯挺直腰杆不以卑贱示外。
如今竟是一个天翻地覆,他阴差阳错没再成为宫中不得人心的刁奴,可卑躬屈膝也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他在潜移默化中早就不在意了,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成日习惯于装傻充愣地遂着皇上胡闹。
坦白说隆佑帝的性格占了一定的因素,但他进忠也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着实变了太多。
人的生性确实是会随环境、经历或年岁而沧海桑田的,他心下感慨,无由地想到了公主。
他发觉出自己见那衣衫想起炩主儿,自然而然地开始把她看作公主的前世,不再把她和公主当作不同的两个人了。
自己全然记得前世的一切,尚且改了心性,更何况是忘了个干净又经历了崭新一世的她。
他忽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既是公主承炩也是炩主儿,或是可将她看作正经历着另一种人生的青葱年少时的卫嬿婉。
陪这一世的嬿婉走过一小段霪雨的征途也是好的,他忽而释然地展笑。
嬿婉将衬衣穿回,随手拢了拢脑后的青丝,就蹑手蹑脚着出了卧房。她朝进忠原先的坐处望去,空空荡荡只余曾照他通身的月光。
怎会不见了,他看着绝不像会偷懒耍滑躲了值更的人,嬿婉怔在原地,一会儿又急不可耐地四处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