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粗陋的旧衣褂也敌不过她活脱脱的落汤鸡样儿,自己连最不堪入目的形象都被他看了个正着,何须惧怕其他,更何况春婵定不会刻意去挑她素日不喜的衣裳,她怡然自得地一笑。
若公主未能见得也就罢了,偏她自认见到了,岂不是说明进忠就在养心殿?不指望他寻借口送公主回宫,哪怕随意出言一句讨把伞给她也好,偏他当真无动于衷。而公主即使是如此还对他痴心不改,甚至相当乐意纡尊降贵候着他。春婵愈想愈气急败坏,暗骂着进忠得了公主的青眼就逐渐忘本。
嬿婉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春婵会取来一身她从未穿过的云锦金线满绣褂,她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件花样繁复,厚薄甚至也不合当季的琥珀黄色华服,小声问道:“春婵,我见进忠需如此隆重?这是我从幼时至今得过的最名贵的褂子了。”
“公主要见进忠,自然得好好打扮。”春婵笑得真诚,总不至于对自己有恶意,她虽仍旧疑惑不解,但也没拂了春婵的面子,还是诚惶诚恐地穿上了。
许是公主今日的素衣叫他拎不清尊卑,也开始如其他太监一般看菜下碟了。春婵一时想不出好法子,更不敢贸然劝公主回头是岸,也只得出此下策,哄着公主着一身几乎要超规制的华服,以此警示进忠认清自己的卑贱。
进忠抱着缺口伞,不顾足上的钝痛,一路疾步向养心殿飞奔,直到踏上殿前石阶,他飘曳于天际的心绪才稍稍回笼。
公主三番两次的示好仍如穿云裂石般地在他耳畔回荡,以至他上阶时险险欲坠,几近踏空跌扑于地。
前世那一场连绵不绝穿凿在心的淋潦,既似在渤澥桑田间,又似在白驹过隙间自然而然地离他远去。逸流轻柔地将他拂送至充斥着欢声笑语的上界,他再挣扎着惊疑自己不该在此,终究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身处的仙庭正是确真无比的尘世。
离殿门不远处有一鸾鸟衔环铜香炉,他一眼瞅见,无端地联想到公主口中那“铜釜里的鸡”,旋即窃笑,又死死咬着下唇,脑中喝令自己克制。
“进忠,我刚侍奉万岁爷睡下了,你叫我答的话我也都答了,万岁爷听完后神色并无不快。”喜禄走了出来,见他浑身沥水,像是颇为惊讶,但还是先小声对他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