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话头是在一个下午,门外照例传来了谁家婆婆与儿媳妇的互相声讨。在这个楼道旷日持久的混战里,所有晚辈统称长辈为“老丫的”,长辈则称呼晚辈“小丫的”,倒好像这些穷人祖上都是阔过的,家家养着丫头。而杜湘东正把一台窗式空调的滤网拆下来,用毛巾蘸了水擦洗——空调也是刘芬芳她二姐淘汰的,当初给了他们两台,他便把其中的一台装在了这里,却没告诉刘芬芳,只说在废品摊上卖了——他机械地挥动着胳膊,又抬头抹了把汗,突然气血翻涌,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他回来了。”
姚斌彬他妈坐在桌前,应了一声:“哦。”
“不过不能来见您,法院还得判。”
“哦。”
“对了,自首的。”
“那还是个明白人。”
对于许文革的归来,女人这样评价。明白人,只不过明白得有点儿晚。总比姚斌彬强,姚斌彬连明白的机会都没了。但许文革真明白吗?姚斌彬真不明白吗?如果再深究,却不好说了。而杜湘东也明白,他不该再说下去了。再说就涉及姚斌彬了,有些事儿,当妈的最好永远不要明白。于是这番对话不仅戛然而止,甚至好像从没发生过。
有话没处说,那就怨不得杜湘东后来所做的那些事了。
内务组隶属登记处,其职责并非管理内务,而是检查在押人员与外界往来物品的隐晦说法。其中纸张和印刷品比较麻烦,需要审读一遍,以防传递不该传递的消息;酒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流进去的,烟却还好说;至于药品和其他特殊物品,就需要专门开具证明、说清情况了。既然许文革来时有人陪同,那么收到包裹也不奇怪。转岗过来之后的第一个礼拜、第二个礼拜、第三个礼拜,杜湘东都注意到了那个包装严密的纸箱。箱子个儿不大,也就一尺见方,听科里的人说,每次都是一辆奔驰车送来的。
看着封条上的“许文革”三个字,他得默默地做上一番心理准备,这才拿起裁纸刀将箱子打开。露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在严格的犯忌之列,但又和一般犯人的大不相同。首先是七条毛巾和七套内衣短裤,都是纯棉加厚的高档货,这说明许文革的毛巾和贴身衣服都是当日用次日扔,连洗都不洗。他一个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