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斌彬他妈把眼睛从画册上挪开,看向桌上的一副相框,没听见似的。
医生又道:“您说句话。再好的地方,也得愿意去才是真好。”
姚斌彬他妈仍失着神,眼睛也没转一下。
这时楼下又传来了关车门的砰砰闷响。杜湘东探向窗外,便看见了那辆奔驰轿车,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秃顶,从上往下看去好像一只鳖;另一个满头黄毛,好像一朵菊花。“菊花”与“鳖”脚步急促,噔噔噔地跑上楼来。走在前面的秃顶男人大概是个领导,虽然厂子停工,可编制还在,那么“班子”就得维持运转。邻居们见了他,纷纷撇嘴,而秃顶也并不指望受到欢迎,自顾自地走进屋里,表演起来。他先对姚斌彬他妈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宣布,崔大姐去住疗养院,“这是一件好事”,虽然厂里“也舍不得”,但是“为了您着想,态度是十分支持的”。这么说时,他身后的年轻人却往杜湘东身边挪过来。这人穿得花里胡哨,两只皮鞋锃亮,步伐却踩出了强弱对比极其鲜明的切分音。对视一眼,面无表情,但杜湘东认出了小瘸子,小瘸子也认出了杜湘东。其实早该想到的,小瘸子就是刘秋谷,许文革从矿井底下背出来的那个孩子。他截了肢,但又踩着一条假腿站起来了。除了这条腿,他从打扮到神色都是一副“小开”模样:轻狂、浅薄。
刘秋谷的目光在杜湘东脸上停留片刻,突然变得冰冷。随即,他故意忽略了杜湘东,转而和医生讨论起了疗养院的费用问题。医生说,具体数目他也不清楚,做报价单是财务的事儿,但刘秋谷仍要响亮地追问:“大概多少,一年二十万?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