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老臣以为……”他直起身时喉头滚动,目光掠过御案上那方淮河水师兵符,“剑南王留下的水师……”
“剑南道如今已是卫王的别驾!”郭桓走近御案旁的舆图,用笏板在淮河上游重重一点,“八万藤甲军顺流而下,淮河水师连半日都撑不住!”
崔蘅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乙弗巍盯着杯盏中的倒影,恍惚看见无数次御书房奏对时,萧凝跪在阶下的样子,她总是能把满堂男儿问得瞠目结舌,若遇难事力有不逮,却也仍能挺直脊背说:“臣愿往。”
“陛下!”郭桓撩袍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举荐广陵刺史崔序!”
乙弗巍看见崔蘅踉跄半步,老相国扶住案角的手背上,老年斑在日光下泛着青灰。
“崔序……”皇帝摩挲着镇纸上的龙纹,指尖触到某处凹凸——那是十年前崔序离京时,在勤政殿阶前磕头留下的裂痕。他记得那日细雨绵绵,博陵崔氏的族老们在宫门外跪成一片,而他的老师立在檐下,背影笔直如松。
“不可!”崔蘅的嘶喊混着玉珠撞击声,“崔序当年在御史台……”
“当年他不过在相府门前下马,向老师问了个安!”郭桓靴底碾碎一颗玉珠,“御史台问对迟到半柱香,就被参了个‘懈怠渎职’!”
他从袖中掏出卷宗摔在御案,泛黄的纸页散落如秋叶,“广陵十年七遭北燕劫掠,哪次不是崔刺史率百姓死守城门?”
乙弗巍捡起页纸。
正则元年秋,崔序率衙役百姓三百人守城三日,箭尽粮绝时拆了刺史府梁木当滚石。朱批的“知道了”三字还是他亲笔所书,如今看来竟比刀剑更伤人。
蝉鸣声猛然拔高,尖锐得似要刺破耳膜。
崔蘅望着满地玉珠,忽想起崔序离京那日也是这般酷暑。博陵崔氏的马车在朱雀大街被孩童掷泥,车帘掀开时,他看见那个总爱穿月白襕衫的年轻人脊背挺得笔直。
“准奏。”
乙弗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皇帝的手指在崔序名讳上反复摩挲,朱砂御笔迟迟落不下去,“加封……定北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