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卿可知崔相病了?”乙弗巍指尖掐断并蒂莲茎,“说是旧疾复发,可太医署记录显示,他上月还在服用五石散。”
郭桓盯着飘散的莲瓣,喉间泛起丹砂的苦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听见自己声音像从深井传来,“崔相福泽深厚……”
“就像崔序的福泽?”皇帝的笑声诡谲异常,“十万将士的性命,够不够浇灌博陵崔氏的百年荣光?”
“郭卿觉得,崔以贤能守住几日?”乙弗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帝王玄色衣摆绣着的金线蟠龙正对着他后颈。
廷尉官袍下的冷汗已经浸透里衣:“崔都督熟读兵法……”
“朕问的是人心。”玉杯猛地砸碎在青石板上,惊得池边白鹭振翅而起。
蝉鸣声里混进金铁交鸣的幻听。
郭桓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崔都督……毕竟是博陵崔氏……”
“哈!”帝王的笑声惊飞更多白鹭,“明毅啊明毅,你当真不知朕在忧心什么?”
“陛下……”郭桓开口时心头渐冷,“崔都督的忠心……”
“朕自然信得过以贤”,乙弗巍的眼中闪过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怨憎,“就像当年信得过平凉郡主。”
绣着龙纹的皂靴毫无征兆地踩住郭桓撑地的手,“崔序若败,是卫王得利;若胜……”脚底突然加重力道,“博陵崔氏就要出第二个乙弗循了。”
剧痛从指骨窜上心头时,郭桓听到了自己空洞的声音:“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御史台调崔氏卷宗。”
转身时瞥见帝王袖中露出一角明黄,往日骄傲的青年廷尉,此刻只觉得异常孤独:他孤独于同窗离落,孤独于傲骨残存,更加孤独于意气蒙尘——琼林宴上的豪言壮语都已化作空明池上的浮沫,被夏日的烈阳晒成虚伪的盐晶。
烈日攀至中天时,元江浮桥已被鲜血染成赭色。
哥舒衔月摘下兜鍪,鸦青长发散落在银甲之上:“崔家儿郎确实硬气。”她抹去溅在眼角的血珠,“可惜帅才终究不是将才。”
乙弗循望着南岸开始溃散的阵型,低声道:“他在等沅川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