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安。”
跪迎的宫人额头抵着青石砖,乙弗巍的目光掠过她们颤抖的肩胛,望见珠帘后晃动的茜色裙裾——乌兰总是学不会汉家贵妇的莲步,草原女儿连裙摆都带着风。
“退下。”
珠帘相撞的脆响里,乌兰赤足站在冰鉴旁,雪白脚踝系着北奚银铃,孕肚将月白襦裙撑出圆润弧度。
她的眼睛还像初见时那般清亮,倒映着帝王玄色衣袍上蜿蜒的金龙。
“乌兰。”乙弗巍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帛。
“陛下”,她像小鹿般扑进他怀里,银铃在寂静中炸开,“孩子昨夜踢我了,定是想念爹爹。”
乙弗巍的手掌悬在孕肚上方,指尖无端想起玉衡宫废墟的温度。乌兰仰头看他,帝王眼下的青影比半月前更深,束发的金冠竟压弯了几缕碎发。
“太医说……”掌心终是落在那片温热上,“还有几日?”
“约莫立秋前后。”乌兰仰起脸,鼻尖蹭过他下颌新生的胡茬,“陛下答应过的,要带孩儿看草原的秋羔。”
冰鉴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帝王的面容。
乙弗巍看见自己倒影在乌兰瞳仁里晃动,像落在元江水面将碎未碎的月影。
“待回到羽丘……”喉结滚动着干涩的承诺,“朕在敕勒川为你们筑夏宫。”
乌兰的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峰。
蝉鸣声突然拔高,纱窗外晃过内侍监匆匆的身影——江北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此刻就躺在他袖中。
“陛下”,乌兰伏在乙弗巍膝头低语着,“妾昨夜梦见玉衡宫了。好大的火,烧着了整片天。宫人们都在跑,有个穿银甲的人站在火里……”
“梦魇而已。”乙弗巍猛地收回了手掌,些微的颤抖稍纵即逝。
乌兰盯着帝王霎那的慌乱:“陛下可知北奚人如何解梦?”她慢慢支起身子,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我们会把梦说给最信任的人听。若是对方能接住话头,便是吉兆;若是……”她抬眸轻笑,“便是这梦本不该存在。”
蝉鸣声里混进了遥远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