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校尉的令箭举到半空,被副将死死按住。
守将的幞头从雉堞后探出半寸,褐黄面皮上滚着油汗:“当真是……穆统领?”
尾音打着颤,像被烈日烤化的柏油滴在青石板上。
穆翊的佩刀在鞍间轻晃,刀鞘上错金的狼头正对着故人,十年前这守将还是羽林卫里替他牵马的少年郎。
城头霎时炸开锅。
有老兵探出身子细看,铁盔下的白须在热风里乱颤:“快……快去禀报!”
穆翊趁机扬鞭指天:“三军听令!”
五万铁骑齐振兵戈,“列——阵——”
金殿的蟠龙柱投下细长阴影,乙弗巍的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裂痕——那是三日前他怒掷玉圭时留下的。
“陛下!”守将的铁盔撞在玉阶上发出闷响,“卫王大军已……”
“巡防营呢?羽林卫呢?郭桓呢?”乙弗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忽然发现丹墀下的朝班空了大半,往日争吵最凶的位置只剩下几片零落的槐叶——昨夜暴雨打碎了殿角的琉璃瓦。
“都死绝了吗?!”
阶下老太监的冷汗滴在拂尘:“廷尉大人……递了辞呈。”
话音未落,东南角传来钟鸣。
“老师!”帝王的声音带着颤意,“连你也觉得朕该开城献降?”
夏日的燥热从藻井渗下来,崔蘅的白须明明粘在汗湿的脖颈上,却像是糊住了口齿。
“陛下!”
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小黄门跌跌撞撞扑进来:“贵妃……贵妃见红了!”
乙弗巍猛地起身,十二旒玉藻簌簌如落雨。他踉跄着抓住宦官的衣襟,龙涎香混着冷汗的气息喷在对方惨白的脸上:“皇后何在?太医呢?”
“皇后殿下已经去了望舒阁,御医……御医署空无一人……”宦官的声音哽住,他袖口沾着的血迹正在晕开,像朵徐徐绽放的曼陀罗。
崔蘅的笏板终于脱手。檀木击地的脆响中,他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狠狠砸在大殿地砖上,一点一点地蔓延向巍峨而阴沉的太庙。
慌乱的天子退到殿角时踩到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