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蘅跪在享殿中央,看着自己的汗珠接连坠落在金砖上,转瞬就被蒸成淡淡的水痕。
“高祖皇帝明鉴……”
铜鼎中的沉香已燃至根部,最后一缕青烟正攀着殿柱盘桓。
崔蘅忽觉这四十年朝堂生涯都化作香灰,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缀着孔雀补子的紫袍上。
崔蘅望着跳动的火苗怔忡片刻,忽见高祖昭武帝灵牌后方闪过一点金芒。当他颤抖着捧出那尊巴掌大的檀木小像时,那双石刻的眼睛竟像活过来似的望着他。
“平凉郡王……”苍老的手指抚过小像背面的铭文,崔蘅笑出声来。
宫墙外传来金戈相击的锐响。
崔蘅从容地将小像供在香案最前端,从怀中摸出青瓷小瓶时,恍然想起那日郭桓最后一次奏对后的拂袖而去——那孩子总是学不会藏锋,就像此刻穿透窗棂的日光,刺得他眼眶发烫。
“老臣……看不到了。”
鹤氅委地时带翻了青铜烛台,滚烫的蜡油溅在手背,却不及喉间翻涌的腥甜灼人。
崔蘅望着藻井上的盘龙,恍惚看见年轻的乙弗巍捧着《禹贡》向他请教治水方略,那时檐角的铜铃也是这样叮当作响。
望舒阁的纱幔浸透了血腥,蝉鸣声里混着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
乙弗巍赤着脚冲过回廊,腰间玉坠在青石板上磕得粉碎。当值的宫娥抱着染血的铜盆仓惶避让,盛夏的熏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乌兰!”帝王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鬼魅。
杨皇后从内室转出时,发间衔珠凤钗已歪斜欲坠。她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男人,心底浮起一阵惊慌。
“陛下……”皇后的嗓音像浸了水的丝帛,“贵妃胎位不正,产婆说……”
话音未落,内室突然爆出凄厉的惨叫。
乙弗巍浑身剧震,绣着十二章纹的皇袍从肩头滑落,露出里头皱巴巴的中衣。他踉跄着要往屏风后冲,却被皇后死死拽住袍角:“产房污秽……”
“让开!”乙弗巍双目赤红如困兽,“那是朕的皇子!朕的皇子不能有事!”
珠帘哗啦作响,哥舒衔月的银甲撞碎满室阴翳。
草原公主鬓角还沾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