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高时,诱虫牌已取下三茬,坑中的铁甲虫触到白僵菌粉,纷纷僵死,翅膀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李大人带着师爷前来查看,见每张竹牌竟粘虫逾百,惊叹道:「真乃神技!昔年郭璞注《尔雅》,言『蝗类甚多,粘者为上』,今观此景,古人诚不我欺!」
然而正午时分,问题显现:暑气蒸腾下,部分竹牌的胶面融化,铁甲虫竟挣脱飞走。王远望着掌心融化的胶渍,忽然想起祖父的「寒温胶法」—— 塞北猎人会在胶中加入冰雪水,以抗暑热。他当机立断,命人从运河深潭取来冰镇,混入剩余胶液,果然制成耐高温的「寒温粘虫胶」,午后再插的竹牌,直至酉时仍粘性十足。
是夜,治虫公所的院子里堆满了诱虫牌,每张牌上的铁甲虫尸都结着白僵菌的菌丝,在月光下如撒了层薄霜。王远摸着竹牌上的胶痕,忽然想起《齐民要术》里的「粘虫图」,图中农人举着涂胶的木板,与今日场景分毫不差。他转头望向林羽,后者正用鹿骨刀将虫尸剁成碎末,混入白僵菌培养基中 —— 这是「以虫养菌」的古法,能让菌种更具针对性。
运河上,归船的渔火映着诱虫牌的影子,宛如散落水面的星子。王远忽然明白,古人的智慧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典籍,而是藏在蒲草丛中、胶镬边上的烟火气,是农人用双手与天地博弈时,摸出来的生存之道。就像这诱虫竹牌,看似简单,却凝聚着千年农耕的观察与实践,让小小的虫子,也在人与自然的共生法则中,找到了应有的位置。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王远将最后一块诱虫牌插入香蒲丛,胶面上的香蒲花穗轻轻颤动,散发出比日间更浓郁的甜香。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 明日清晨,又会有新的铁甲虫被香气吸引,踏上这张通往共生的竹牌,在白僵菌的怀抱里,完成天地间最自然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