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德一口气跑回皇城,此时鼓声已经敲了四百多下,距离夜禁已不远。他奔到上林署的廊下,迎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正见刘署令与同僚说笑着准备离开。
刘署令正高高兴兴走着,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猛冲出来,吓得“嗷”了一声,差点要跳进旁边的水塘。黑影速度不减,一头撞到他怀里,两人齐齐倒在廊下,一块地板发出龟裂的哀鸣。
刘署令拼命挣扎,却发现那黑影死死抱住自己大腿,叫道:“署令救我!署令救我!”听着声音耳熟,他再一辨认,不由得愤怒地吼道:“李善德,你这是干什么!”旁边的同僚和仆役七手八脚把两人搀扶起来。
“请署令救我!”李善德匍匐在地,样子可怜之极。
“老李你得失心风了吧?”
李善德哑着嗓子道:“您判给我的文牒,贴黄掉了,恳请重钤。”刘署令怫然不悦:“多大点事,至于慌成这样吗?”
李善德忙不迭地取出文书,凑近指给署令看:“您看,这里原本错写了‘鲜’字,贴黄改成了‘煎’字。但纸片不知为何脱落了,得重贴上去。这是敕牒,如果没有您的官印押缝,就成了篡改圣意啦。”
刘署令脸色一下子冷下来:“贴黄?本官可不记得判给你时,敕牒上有什么贴黄——不是你自己贴上去的吧?”
“下官哪有这种胆子啊,明明……”
“你刚才也说了,贴黄需要钤印押缝,以示公心。请问这脱落的贴黄上,印痕何在?”
李善德一下子噎住了。是啊,那“煎”字贴黄上,怎么没有押缝印章呢?当时他喝得酒酣耳热,只看到文牒上那“荔枝使”的字样,心思便飞了,没有检查文书细节。话又说回来,自家上司给的文书,谁会像防贼一样查验啊?
他一时情急,声音大了起来:“署令明鉴。您中午不也说,是内廷要吃荔枝煎吗?”
刘署令冷笑道:“荔枝煎?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那东西在口味贡库里车载斗量!用得着咱们提供吗?你们说说,中午可听见我提荔枝煎了吗?”
众人都摇摇头。刘署令道:“我中午说得清楚,敕牒里也写得清楚,授给你这一个荔枝使的头衔,本就是要给宫里采办鲜荔枝的,不要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