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会不知道。”李优娘喃喃道,“我又不是傻子。我们在益州偶遇后,我便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来到河东。成婚十年,除了住在山里的时候朝夕相处,他成了县令之后,宵衣旰食,劳碌政务,陪同僚的时间,竟比陪我的时间还多;用在全县百姓身上的心思,比用在我和女儿身上的还多。你能想象吗?从内宅到衙门几步路,他能够三天三夜都不曾回家,在二堂上批阅公文。甚至死了,他也活在百姓的生活中。他能够进入那么多百姓的梦中,却偏不曾进入我的梦里……”
对这种闺阁中的怨尤,玄奘自然没什么体会,他皱皱眉:“夫人可曾到过霍山上的判官庙?”
“我去那里作甚?”李优娘冷冷地道,“他不来我的梦中,我却偏要去看望他不成?”
玄奘对女人的心事真是一窍不通,顿时有些奇怪:“夫人既然对崔县令颇有怨恨之意,怎么仍旧住在这宅子里?”
李优娘沉默半晌,在凉亭的石鼓旁坐下,曼妙的身姿倚着栏杆,幽幽道:“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
这是南朝陶弘景的诗。陶弘景隐居山中,人称“山中宰相”,齐高帝萧道成下诏请他出山,说山里面有何可留恋的,他回了这首诗。李优娘的意思就是说,这里面的滋味,我自己看得分明,也乐在其中,却没法让别人明白。
见玄奘默然,李优娘摇摇头,叹息道:“崔郎一直志在天下,没有什么积蓄,当了霍邑县令以后,月俸两贯一百钱,只够勉强度日罢了,死后更是身无余财,所幸官府分了三十亩永业田,能够让我娘俩儿糊口。郭郎见我可怜,不嫌弃我寡居之身,娶我为妻,我便又住进了这座县衙后宅中。平日里睹物思人,又怎么会不伤感,只是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留着崔郎的影子,有时候,我在这庭院里走,就仿佛崔郎还在我身边一般……”
说到这里,李优娘的脸上居然荡漾出一丝喜悦,看得玄奘暗暗惊心。听她口气,称自己如今的丈夫为“郭郎”,只怕心里对郭宰也没有多深的夫妻之情吧?玄奘不禁为郭宰感到悲哀,这么高大剽悍的一个人,对这位夫人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甚至对她前夫的女儿也宠爱得要命。他何尝知道,自己七尺的身躯,在夫人眼里宛若无物,而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却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