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炩,奴才对您说过,身为公主和身为宫女对太监的看法必是截然不同的。奴才与您来往数月,斗胆猜测您在某些时刻会认为奴才能派上用场或是能与您言谈融洽,因此您认为奴才有可取之处。但若换作是被欺凌甚久的宫女,奴才以御前大太监的身份向她抛橄榄枝,她就不会认为奴才是诚心帮她了。”他担不起这个“好人”,又不知从何辩驳起。正思虑间,别样的情绪翻涌着裹挟了他的头脑,他仿佛酣醉了一场,又在酒后吐了真言。
“可你向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嬿婉猜不透他为何会如此引申,她总觉某一瞬他目中有掩不尽的旧伤,但再怎么追探也只能观得他豁达开朗的笑颜。
“承炩,您把奴才想得太高尚了,”他像是听得了什么有趣至极的事,向公主挑眉道:“奴才指不定真是色心作祟,瞧了那宫女甚合眼缘,这才良心发现,给她引了条明路。”
“你起了色心,那就应当暗地里与她的主子合起伙来欺压她,再断了她往上爬的可能,本宫不信她在走投无路之下不会跟了你。”
听得他提眼缘,嬿婉的心几乎要拎到嗓子眼,四肢百骸霎时浸润了这个时节不应有的寒气,令她瑟瑟地颤栗。她慌乱无措地紧掐自己的手心,只待他落下那一声宣判。
她心知肚明,九姐在他眼中再如何光彩夺目都不可能成为他的良配,但宫女不同,且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单凭有着与他相当的身份都足以令她揪心。
好在那最后一句还是把她从彻冻的冰窟中拽回来了,因为她稍一体味就笃定了他所言极不合常理。假的,只是假的,她如蒙大赦。
他轻轻拊掌了三两下,复而忍俊,转首面向那株在夜茫中独自妖冶娴都的凌霄花,凝神须臾,又莫名地笑个不停。
嬿婉心下羞赧,瞪了他一眼,小声嗔他:“本宫知道,你在笑话本宫净耍趁人之危的坏心眼儿,但这何尝不是人之常情?本宫只是一时起念,与你随口探讨而已。”
“奴才没有,”他已笑得直不起腰,索性蹲身仰望她,嬿婉见得那双澄澈的明眸似有水行禹沟,又似星宿扑簌溅落,他平和地答道:“奴才不是在笑话承炩,是觉得承炩很率真,也很聪明,奴才懵懂想不明的事儿经承炩一指点便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