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夹杂着棉纺品特有的气味涌入肺腑,驱散了些许疲惫。
“点清楚了?赶紧弄走,别在这儿碍事。”老张打着哈欠催促,手电光柱不耐烦地晃了晃。
“哎,哎,清楚了,这就走,麻烦张师傅了!”范秋生连声应着,用冻得不太听使唤的手,奋力将沉重的布匹一匹匹搬到门口的三轮车上。
这车是跟码头拉散货的老周租的,车斗里细心地垫了厚厚一层干稻草,是范秋生特意要求的。
老周嘴里叼着个铜烟锅,蹲在马路牙子上,眯着眼看范秋生费力地将布料捆扎成五个方方正正、结实稳固的布墩。旱烟辛辣的气味在清冽的晨风里格外刺鼻。
“老板,”老周吐出一口浓烟,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这料子看着就金贵,可得当心点。这鬼天气,要是半路淋了雨,起了霉斑,哭都找不着调门儿。”
范秋生用力勒紧最后一根麻绳,打了个死结,喘着粗气应道:“放心,周师傅,误不了。”他抬头望了望依旧阴沉的天色,心里也悬着。
老周见状,起身从车座底下抽出一大块叠得方正的厚塑料布,利索地抖开,仔细地罩在堆叠整齐的布墩上,四角用带来的小石块压好。
“喏,给你挡着点,天有不测风云。”他拍了拍塑料布。
车钱讲好是两块。范秋生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数出两块五毛钱,郑重地塞到老周手里。“周师傅,辛苦您,多跑一趟,也费心了。”
那多出的五毛钱,是对这份细心和这份早起的微薄补偿与肯定。
老周掂量了一下钱,没说话,只是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插回腰间,蹬上了车座。
水泥马路被冻得像镜面一样光滑坚硬,三轮车的铁链子转动时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咔咔”声,在寂静的清晨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范秋生坐在车斗冰冷的边沿,两条腿悬空晃荡着,双手紧紧抓住车帮,身体随着颠簸的路面摇晃。
塑料布底下,崭新的卡其布随着车辆的晃动相互摩擦,发出“沙沙沙沙”的细碎声响,连绵不绝,竟奇妙地让他联想到春天蚕房里,无数春蚕在桑叶上啃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