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回来时已是三更天,残月被云层半掩,像只蒙着纱的眼睛。他带着十几个小弟,踩着满地泥泞花匆匆赶来,木头板车的轱辘碾过碎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板车上堆着掺着麸皮的黑面、干瘪的萝卜,还有几坛浑浊的米酒——这些怕是山寨里最后的存粮了。张猛望着流民聚集处星星点点的火把,忽然觉得脸上的伤疤都不再灼痛。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药布袋,想起路上用安若伊给的药救回的那个发热少年,心里竟比当年抢到整箱金锭还要畅快。寒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他却咧开嘴笑了,笑声惊得板车上的陶罐叮当作响,惊飞了栖息在城墙上的夜枭。
金陵城内,暮色将曹知府的官服染成深灰,如同泼墨般层层浸透衣料。他第十三次登上城楼时,青苔在脚下发出湿滑的声响,城墙砖缝里还嵌着前日流民抛来的求救布条。寒风裹挟着腐肉与药草的气息扑来,孩童尖锐的啼哭混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像无数细针扎进耳膜。远处临时搭建的草棚在风中剧烈摇晃,安若伊跪在泥地里为病患换药的身影单薄如纸,每一次俯身都仿佛要被风卷走。